田壯壯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動,目光卻轉向了蹲在曹煜身邊的範兵兵,。兵兵也抬起頭,看向這位氣質冷峻,中年人。
田老師好,我是範兵兵。”兵兵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對長輩的尊敬笑容,沒有絲毫扭捏。
她身上那種明豔照人的氣場,即使在昏暗的防空洞裡也依然醒目。
田壯壯的目光在冰冰臉上停留了一瞬,銳利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隨即微微頷首:“嗯,知道。《還珠》的金鎖。”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褒貶,只是陳述事實。
“您過獎了。”範兵兵笑容不變,應對得體。
田壯壯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曹煜身上,彷彿剛才只是一個小插曲。不過,曹煜,”他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冽:
“你剛才從‘瀕死’狀態切換回‘導演審視’的速度太快了,中間缺了一個‘出戏’的緩衝。真實的生理反應還在,但屬於角色的‘魂兒’瞬間就散了。鏡頭捕捉到的最後那零點幾秒的茫然和失焦,反而比前面刻意營造的瀕死更真實。下次試試,讓那個‘魂兒’散得慢一點,讓身體的本能反應多留幾秒,可能更有力量。”
曹煜認真聽著,顧不上臉上的汙跡,連連點頭:“是,老師,我記下了。剛才確實太急著看回放。”
範兵兵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對師徒交流。
她聽不懂那些專業的術語,但她能感受到田壯壯話語裡那份嚴苛的關懷和曹煜眼中全然的信任與尊敬。
她默默擰開保溫桶的蓋子,濃郁的參雞湯香氣瞬間瀰漫開來,霸道地衝淡了防空洞裡的黴味和塵土氣。
“先喝點湯。”範兵兵的盛出一碗熱氣騰騰、澄黃油亮的雞湯,遞到曹煜嘴邊,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田老師,您也喝一碗暖暖身子?這地方陰冷。”
田壯壯看了一眼那碗冒著熱氣的湯,又看了看冰冰明豔臉上真摯的關切,再看了看自己那個滿身泥汙、形容狼狽卻眼神發亮的學生。他沉默了幾秒,鏡片後的目光似乎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絲。他搖搖頭,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
“不了。你們喝吧。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進度。”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那個簡陋的“棺材”和周圍的環境,最後落在曹煜捧著湯碗、被熱氣燻得微微眯起的臉上。
“把自己埋進去容易,爬出來難。爬出來了,還得能幹乾淨淨地走路。”田壯壯留下這句意有所指的話,沒再多言,轉身,揹著手,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防空洞入口處的光線裡。
範兵兵有些不解地眨眨眼,看向曹煜。
曹煜捧著溫熱的湯碗,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俊朗卻疲憊的眉眼。他喝了一大口,滾燙鮮美的湯汁滑入食道,帶來一種熨帖到四肢百骸的暖意,驅散了身體的冰冷和僵硬。
他看著田壯壯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手中這碗飽含著兵兵心意的熱湯,最後目光落回那個象徵著他藝術野心與煎熬的黑色“棺材”。
防空洞裡,雞湯的香氣、殘留的煙味、機器的餘熱、範兵兵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真好喝。”他對范冰冰笑了笑,那笑容在疲憊的臉上綻開,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放鬆和暖意,沖淡了他五官裡那份似尊龍的冷冽疏離,顯出難得的生動。
“慢點喝,還有呢。”範兵兵也笑了,眉眼彎彎,像盛滿了星光。
曹煜點點頭,又喝了一大口,然後放下碗,用手背隨意抹了把嘴,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專注:
“力熊!回放看完了嗎?剛才老師說的那點,我們再保一條!傑哥,準備!王哥,燈光恢復剛才的設定!超哥,注意底噪!”
他推開湯碗,深吸一口氣,彷彿那碗熱湯給了他新的力量。
在範兵兵擔憂又帶著驕傲的目光注視下,他毫不猶豫地、再次將自己沉入了那個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活埋”地獄。
防空洞裡,聚光燈再次亮起,慘白的光柱下,如同困獸般掙扎的身影,成為了唯一的焦點。
生活短暫的溫情退場,屬於《活埋》的殘酷修行,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