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煜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球因為長時間聚焦而佈滿血絲,乾澀刺痛。
這是影片結尾的鏡頭,一個長達十秒的眼神鏡頭。
“十秒……太長了?還是太短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不確定的焦慮。
這個鏡頭的長度,決定了觀眾最終感受到的是徹底的絕望,還是死寂後的虛無?是力量,還是冗長?他反覆地看,一秒、兩秒、三秒……用身體去感受那無聲的凝視帶來的壓迫感。
就在這時,剪輯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李超沉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行動硬碟。
他看到曹煜幾乎要鑽進看片器裡的狀態,皺了皺眉,沒有立刻出聲打擾。
曹煜沒有回頭,但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沙啞地問:
“超哥?最後那版環境音……低頻的壓迫感……還能再加重一點嗎?就在他最後放棄掙扎,開始數自己心跳的那段……我需要那種……心臟被泥土包裹、快要被擠爆的感覺……。
李超走進來,將硬碟輕輕放在曹煜手邊:
“剛調完一版,加了更深的次聲波模擬和泥土擠壓的粘滯感。你聽聽。”他熟練地接上剪輯臺的音響系統,調出那段音軌。
瞬間,低沉到幾乎不可聞、卻讓人胸腔發悶的轟鳴,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粘稠的泥土摩擦擠壓聲,充滿了小小的剪輯室。
那聲音彷彿來自地底深處,帶著死亡的冰冷和不可抗拒的壓迫,瞬間將曹煜拉回了那個黑暗、窒息、令人絕望的“棺材”裡。
曹煜的身體明顯繃緊了一下,他閉上眼睛,緊抿著唇,眉頭死死擰在一起,彷彿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幾秒鐘後,他猛地睜開眼,那雙佈滿血絲的鳳眼裡,爆發出一種近乎狂熱的亮光!
“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感覺!”他激動地指著看片器裡定格的畫面:
“加上!立刻加上!超哥!你他媽是天才!”
李超沉穩地點點頭:“好。最終混音明天上午十點前給你。”
曹煜用力搓了搓臉,他重新湊近看片器,再次捻動齒輪,畫面開始流動。
這一次,配上了李超新調製的、更加令人窒息的音效,那十秒的凝視彷彿擁有了生命,那空洞的眼神穿透螢幕,直抵人心深處,帶來一種毛骨悚然的絕望感。
“就是它了……”曹煜長長地、近乎虛脫地撥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臉上混合著極度的疲憊和一種終於找到答案的、近乎虛脫的滿足感。
他找到了那個讓十秒凝視擁有毀滅性力量的“鑰匙”。
他抓起筆,在記錄本上那個關於結尾凝視的疑問旁,用力畫了一個巨大的、肯定的對勾!
牆上的掛鐘,秒針依舊在冷酷地“滴答、滴答”前行。
距離柏林,又近了一步。剪輯臺上,那捲承載著他所有野心、痛苦和掙扎的16mm膠片,在燈光下泛著幽微的光澤,彷彿也感受到了最後衝刺的緊張脈搏。
曹煜只允許自己喘息了幾秒,便再次挺直脊背,將眼睛貼上了冰冷的看片器目鏡。
燈光下,他的側影在牆壁上投下一個巨大而執拗的輪廓,如同一個不知疲倦、與時間賽跑的囚徒,而他唯一的救贖,便是眼前這方寸之間流動的光影。
柏林的大門,需要用這卷膠片,一寸一寸地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