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初秋，寒風漸起。中影那間寬大的辦公室裡，暖氣開得很足，卻驅散不了空氣中瀰漫的凝重。
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兩側，曹煜和韓三坪相對而坐。
桌上攤開著《調音師》的精剪版進度報告、市場預測分析，以及一份被韓三坪用紅筆重重圈出的檔案——春節檔期排片初步計劃。
煙霧繚繞。
韓三坪手裡夾著他標誌性的雪茄，眉頭緊鎖，像兩座隆起的山丘。
曹煜則坐姿挺拔，冷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規律而輕微的“噠、噠”聲，如同他內心堅持的鼓點。
“小曹啊”韓三坪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種長輩式的語重心長，但底子裡的強勢不容置疑：
片子我看了粗剪，好！真好！比《活埋》更狠，更黑，也更抓人！秦昊、許晴、周迅、張頌文，個個出彩！這片子，有爆相！”他用力吸了口雪茄，吐出濃重的煙霧。
“但是，”他話鋒一轉，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地盯著曹煜：
好片子，更得選個好檔期！春節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全年最大票倉！舉家觀影的黃金時段！老百姓辛苦一年，就指著過年樂呵樂呵，看場大片！
《調音師》這題材，這深度，配上咱們中影的宣發力度，我有信心把它打造成春節檔的‘頭號硬菜’！票房，”他伸出兩根手指，用力點了點桌面：
保底衝這個數！”他比劃了一個極其誘人的數字。
曹煜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卻異常堅定地迎上韓三坪：“韓總，春節檔…不合適。”
“不合適？”韓三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拔高：
哪不合適？題材？
是，這片子有點‘黑’，有點‘深’，但咱們宣發可以往懸疑、燒腦、演技炸裂上引嘛！
你看去年的《大腕》，不也是黑色幽默？照樣在春節檔吃得開！老百姓過年，也不是光看傻樂呵的！”
“不光是題材。”曹煜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是節奏，是氣質。《調音師》不是閤家歡，它是一杯烈酒，需要觀眾靜下心來品，甚至…需要點後勁。
春節的喧囂浮躁，會毀了它該有的觀影氛圍和思考空間。
觀眾帶著看賀歲片的心態進來，結果被摁在椅子上看人性深淵裡的表演和謀殺？出來罵娘都是輕的。
那你覺得什麼時候合適？”韓三平壓低聲音道。
“六月。”曹煜清晰吐出兩個字。
“六月？！”韓三坪的嗓門瞬間拔高：八月份？那是什麼狗屁檔期？！暑期檔！熱得要死，人都跑出去旅遊了！誰他媽有心思鑽電影院看這麼個讓人心裡發毛的玩意兒？！”
他激動地站起身，在沙發前踱步：
我的意思，非常明確！春節檔！明年2月份！賀歲檔的黃金期！
老百姓有錢有閒，拖家帶口進電影院圖個熱鬧喜慶！咱們這片子雖然‘冷’，
但有金熊導演的名頭，有柏林的光環，有中影的宣發砸下去！再炒炒許晴秦昊他們的緋聞…呸，新聞！
票房絕對能爆！把《活埋》那點爭議徹底壓下去！給中影，也給你曹煜，再添一筆亮眼的政績！”
韓三坪越說越激動，彷彿已經看到春節檔票房榜上《調音師》獨佔鰲頭的盛況。他停下來，喘了口氣，眼神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就這麼定了！春節檔！我讓發行部現在就啟動預熱方案！”
“不行。”曹煜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像一塊冰砸在韓三坪的熱情上。
韓三坪猛地剎住腳步，難以置信地瞪著曹煜：
你說什麼？不行？！”
“我說，不行。”曹煜也站起身，目光毫不退縮地與韓三坪對視，冷峻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堅定：
春節檔？賀歲片？
韓總，你仔細想想，《調音師》是什麼電影？
它講的是偽裝、窺視、謀殺、人性的深淵！它需要觀眾靜下心來，去感受那種步步緊逼的窒息感，去思考那些道德困境！把它放在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春節檔？
讓觀眾吃著爆米花、拖家帶口地去看西米殺人、阿卡什在謊言裡掙扎？這合適嗎？
曹煜難得地爆了粗口，顯然情緒也有些激動。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恢復冷硬，但更具穿透力：
更重要的是，戛納電影節！
他走到銀幕前，指著那一片黑暗，彷彿那裡還殘留著影片的影像：
韓總，《調音師》的質地、它的主題、它的風格，天生就屬於戛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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