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麻地,砵蘭街
一棟爬滿歲月苔痕的唐樓,某扇窗戶透出昏黃的燈光,混雜著煙味、汗味、廉價飯菜味,構成這片區域特有的“人間煙火”。
周凡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更濃郁的濁氣撲面而來。
十平米,八張碌架床,這就是他的“家”。
此刻,房內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光膀大漢,有的在吞雲吐霧,有的在搓著腳丫子,還有的對著一份馬報唉聲嘆氣。
“喲,凡哥返嚟啦?”一個叼著煙,瘦得像竹竿的男人眯眼看來,他是“排骨”,包打聽,訊息靈通。
周凡點點頭,沒多話,徑直走到自己那張吱呀作響的下鋪。
他將那五十蚊港幣小心翼翼地從褲袋裡掏出,壓在枕頭底下最深處。
五十蚊,對於此刻的他,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但一想到原主那空空如也的口袋,和這間房每個月125港幣的租金,這點錢又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他脫下那件沾著假血漿,已經硬邦邦的戲服T恤,露出了略顯單薄但線條已悄然變得流暢的身體。
那股格鬥術帶來的酥麻感早已消退,但身體對力量的掌控,卻實實在在地提升了。
他走到公用的水龍頭下,掬起一把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
鏡子裡,是一張十八歲的臉,眉眼間帶著幾分英氣,但因為長期演反派,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兇相”。
不過,今天,那股兇相之下,似乎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周凡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那入門級的格鬥術帶來的底氣?
“嘩啦啦——”
他簡單沖洗了一下,從床底拖出個破舊的帆布包,翻找出一件相對乾淨的白襯衫和一條牛仔褲換上。
雖然料子粗糙,款式老舊,但穿在他身上,配上那張臉,竟也顯得有幾分精神。
“搞咩啊,凡仔?”睡在上鋪的“大舊輝”探出個腦袋,他塊頭大,膽子卻小,平日裡說話都細聲細氣,“沖涼換衫,咁靚仔,去約會啊?”
周凡扣上最後一顆襯衫紐扣,隨口應道:“算是吧,託人介紹,去相睇(相親)。”
這個藉口,能省去不少麻煩。
“相睇?!”
這話如同在平靜的油鍋裡滴入一滴水,瞬間炸開了。
原本各自忙活的幾個室友,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周凡,眼神裡充滿了八卦的火焰。
“我靠!凡仔,真人不露相啊!”排骨第一個從床上彈起來,煙都忘了抽,湊到周凡身邊,“對方咩料啊?本地戶口?有冇樓?做盛行嘅?”
另一個頂著雞窩頭,眼圈發黑的“通宵明”也來了精神:“系啊系啊,凡仔,快講吓!對方靚唔靚女?身材正不正點?”
周凡被他們圍在中間,有些哭笑不得。
這些傢伙,平日裡不是賭馬就是吹牛,要麼就是為了搶廁所打得頭破血流,難得有這麼團結一致的時候。
“喂喂喂,八字都冇一撇嘅事,咪咁大驚小怪啦。”周凡試圖打發他們。
“車!乜嘢八字冇一撇啊!”大舊輝難得大聲嚷嚷起來,從上鋪爬了下來,蒲扇般的大手拍在周凡肩上,“凡仔,聽我講,呢啲機會好難得噶!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他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我同你講,如果對方條件好,就算系豬扒,你都要啃落去!明唔明?”
“豬扒?”周凡挑了挑眉。
“系啊!”排骨猛點頭,接過話茬,表情無比認真,“我哋呢啲外來孤兒仔,無根無底,喺港島想出人頭地,難過登天!有個本地女人肯要你,仲有樓有家底,你下半世就唔使愁啦!”
通宵明也連連附和:“冇錯!千祈唔好挑食啊凡仔!人哋肯同你食飯,已經系畀面你啦!我哋呢種條件,有人肯埋單,都算系祖上積德,奇蹟出現啊!”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橫飛,彷彿周凡不去“啃豬扒”就是天理難容。
周凡聽著他們“肺腑之言”,心中百感交集。
這就是港島底層小人物的真實寫照。
現實,殘酷得讓人喘不過氣。
為了生存,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上岸”機會,他們可以放棄尊嚴,放棄喜好,甚至扭曲自己的三觀。
“豬扒也要忍……”周凡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他周凡,可不是來這個世界忍氣吞聲,啃豬扒的。
就算要啃,那也得是龍肉味的豬扒!
不過,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點了點頭:“知啦知啦,多謝各位大佬教路。”
“咁就啱啦!”大舊輝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加油!祝你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借你吉言。”周凡笑了笑,拿起那隻空癟癟的帆布包,朝門口走去。
“哎,凡仔,記得啊,如果掂咗,發達之後唔好唔記得兄弟們啊!”排骨在後面喊道。
“放心,少不了你們的茶錢。”
周凡擺了擺手,將枕頭底下那皺巴巴的五十蚊港幣小心翼翼地揣進褲兜,感受著那微不足道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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