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翰和陳國華導演屁顛屁顛地跑去找周凡,王啟文則在原地焦躁地踱步,時不時看一眼手腕上那塊金光閃閃的勞力士,嘴裡還唸唸有詞:“周凡……林小姐……爵士會……可別給我搞砸了!”
另一邊,洪豹拉著周凡,剛走出邵氏片場大門不遠。
“阿凡,今天這事,真他媽的……”洪豹黝黑的臉上滿是憋屈和怒火,但更多的是對周凡的歉意,“都怪我,沒本事,護不住你。”
周凡停下腳步,看著這位脾氣火爆但心地不壞的武術指導,心裡其實並沒有太多怨懟。
這種事情,在娛樂圈裡還少嗎?
資本為王,在哪都一樣。
“洪武指,你千萬別這麼說。”周凡開口,聲音平靜,“這事不怪你。你能為我說話,我已經很感激了。”
洪豹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皺巴巴的“良友”牌香菸,抽出一根遞給周凡:“來一根?”
周凡擺擺手:“不會,謝謝洪武指。”
洪豹自己點上,猛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唉,這行當,越來越不好混了。想當年,咱們洪家班出來的,哪個不是響噹噹的?現在呢?哼,人家看的是你有沒有名氣,能不能拉來投資,誰還管你真功夫假功夫!”
他狠狠地將菸蒂摔在地上,用腳尖碾滅。
“走,阿凡,我送你回去。今天這事,我心裡過意不去。”洪豹不由分說,拉著周凡就往停車場走。
他的座駕是一輛半舊的豐田小轎車,車身有些刮痕,車內也談不上整潔,但收拾得還算利索。
周凡也沒推辭,他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思考接下來的路。
車子啟動,駛離了清水灣。
車廂內一時有些沉默。
洪豹似乎憋了一肚子話,幾次張口,又都嚥了回去。
周凡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不高。
“洪武指,”周凡主動開口,“你剛才說,邵氏的戲,你也是剛接不久?”
洪豹“嗯”了一聲,方向盤在他粗糙的大手中顯得格外小巧:“是啊,託了幾個老兄弟的關係,才搭上陳國華這條線。不然,像我這種快四十歲,又沒什麼名氣的武指,人家大導演哪裡看得上眼。”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自嘲。
“怎麼會?洪武指你的身手,我看比很多當紅的武打明星都厲害。”周凡這話並非完全是恭維。洪豹的下盤極穩,出手孔武有力,是真正的練家子。
“嗨,身手好有什麼用?”洪豹苦笑一聲,話匣子像是被開啟了,“這年頭,觀眾喜歡看的是飛來飛去,是花裡胡哨的特效。真刀真槍的硬橋硬馬,他們反而覺得土,覺得過時。”
他頓了頓,語氣沉重了幾分:“不怕你笑話,阿凡,我這幾年,為了學點新東西,真是把老本都摺進去了。”
周凡來了興趣:“學新東西?去哪學?”
洪豹嘆了口氣,眼神飄向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像是陷入了回憶。
“好萊塢。”
他吐出這三個字,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有嚮往,也有苦澀。
“前幾年,聽說好萊塢那邊拍科幻片、動作片,用了很多新的拍攝手法和特技技術。我就尋思著,咱們港島武俠片不能總是一成不變,也得跟上潮流不是?”
“那時候,我真是鐵了心。把家裡積蓄拿出來,又跟親戚朋友東拼西湊借了一筆錢,一個人跑去了洛杉磯。”
周凡靜靜地聽著。他能想象,一個在港島功夫圈已經小有名氣的武指,放下一切,遠赴重洋去當學徒,需要多大的勇氣。
“到了那邊才知道,媽的,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想進那些大導演的劇組學習,比登天還難!”洪豹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車子輕微晃動了一下。
“後來呢?進去了嗎?”周凡追問。
“進是進去了,求爺爺告奶奶,託了個當地華人社團的老鄉,才讓我在一個拍B級片的劇組裡打雜,還是沒薪水的那種!”洪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人家劇組管盒飯,我就厚著臉皮蹭。晚上就睡在租來的破車庫裡,冷得跟冰窖似的。”
“那段時間,我真是把這輩子沒吃過的苦都吃遍了。刷盤子,洗廁所,什麼髒活累活都幹。就為了能多看一眼人家怎麼吊威亞,怎麼做爆破,怎麼用鏡頭。”
他說著,眼圈有些泛紅。一個年近四十的硬漢,在陌生的國度,為了所謂的“技藝精進”,活得連條狗都不如。
周凡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他想起了自己在天光廠演死屍,為了五十塊錢的酬勞,在冰冷的地上一躺就是半天。
某種程度上,他和洪豹是一樣的人,為了一個渺茫的目標,在底層苦苦掙扎。
“那……學到東西了嗎?”
“學到了一些皮毛。”洪豹自嘲地笑了笑,“好萊塢的工業體系確實先進,分工細緻,很多技術咱們這邊想都不敢想。比如他們搞那個什麼動作捕捉,演員穿著特製衣服,就能把動作資料輸進電腦裡,再生成動畫。還有他們的爆破,搞得跟真的一樣,但又很安全。”
“可這些東西,金貴啊!人家核心的技術,怎麼可能輕易讓你一個黃面板的打雜工學到手?我能接觸到的,都是些邊邊角角。而且,就算學到了,回到港島,有幾個劇組用得起?又有幾個導演認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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