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豹被她一推，踉蹌著進了屋。
房間不大，典型的港島老式唐樓格局，客廳連著飯廳，一眼就能望到頭。
傢俱都是些舊貨，沙發套洗得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條，看得出女主人的勤快。
“水！”洪豹一屁股陷進沙發裡，大著舌頭喊。
阿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還是轉身去廚房倒了杯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咣噹”一聲，水灑出來不少。
“你能不能輕點！嚇我一跳！”洪豹不滿地嘟囔。
阿玲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剋制著什麼。
她走到電視櫃旁，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紙，甩在洪豹面前的茶几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喏，看看吧，洪大武指！”阿玲的聲音冷得像冰，“水電煤氣單，街市買菜的欠賬，還有，你爹媽上個月的醫藥費！你自己算算，這個月，咱們家又要欠多少！”
那一疊紙，像是一塊巨石，瞬間壓在了洪豹的心頭，讓他那點酒意都清醒了幾分。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張，是電力公司的催繳單，紅色的印章刺眼得很。
“阿玲……”洪豹的聲音有些乾澀。
“別叫我！”阿玲猛地拔高了聲調，積壓了許久的怨氣如同火山爆發，“洪豹！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天不是醉醺醺地回來？你以為你是誰啊？大導演？大明星？你就是個快被淘汰的武指！一個連家都養不活的人！”
這些話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進洪豹的心裡。
他想反駁，想說自己今天在片場有多威風，周凡有多厲害，可話到嘴邊，卻又被阿玲眼中的絕望給堵了回去。
“我跟著你洪豹，圖什麼？圖你名氣大？圖你有錢？”阿玲的眼圈紅了，聲音也帶上了哭腔，“我什麼都不圖！就圖你對我好，圖你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可你呢？啊？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從認識你到現在，十年了！洪豹！整整十年了！我住的還是這種破唐樓！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冷得像冰窖！下雨天屋頂還他媽漏水！”
“你答應我的呢？你說等你有錢了，就給我買個大房子，向西村的也行啊！不用太大，能安安穩穩睡個覺就行！結果呢？房子呢？！”
阿玲越說越激動，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洪豹看著她，心裡刀割似的疼。
阿玲說的都是實話。
這些年，他確實虧欠她太多了。
“阿玲，你……你別這樣……”洪豹伸出手，想去拉她。
“別碰我！”阿玲猛地甩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洪豹！我真是受夠了！這種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我跟你說，阿玲！”洪豹被她罵得火氣也上來了，加上酒精的催化，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胸膛拍得“嘭嘭”響，“這次不一樣！我跟你說，這次我真的要翻身了！”
他因為激動，臉漲得通紅，唾沫星子橫飛：“我遇到了一個貴人！一個天才！叫周凡！你不知道他有多厲害！今天拍戲，他一個人打十幾個！陳國華當場就給他加戲！王啟文那小子，你知道吧？王氏集團的太子爺！都他媽跟孫子一樣捧著他！捧著我！”
“這部戲，一定會火！絕對會火！到時候，老子就有錢了！別說大房子，私人飛機我都給你買！”洪豹揮舞著手臂，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腰纏萬貫的模樣。
阿玲看著他這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一陣淒厲的冷笑。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洪豹啊洪豹，你這話，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失望和嘲諷：“上次你從好萊塢回來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你說你學到了真本事！你說港島的武俠片要被你徹底改變！你說很快就能賺大錢，讓我過上好日子！”
“結果呢？”阿玲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像是一把錐子狠狠扎進洪豹的耳膜，“結果呢？！你帶回來的是什麼？是一屁股的債！是親戚朋友的白眼！是你整日整夜的唉聲嘆氣！”
“為了你那個狗屁的好萊塢夢，我們把所有的積蓄都搭進去了！還欠了高利貸！那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你忘了嗎？！每天被人追債，家都不敢回！我挺著大肚子還要出去打零工幫你還錢！你忘了嗎？！”
阿玲的情緒徹底失控，她衝上前，抓起茶几上的賬單，狠狠地砸在洪豹的身上。
紙片紛飛，像一隻只絕望的蝴蝶。
“這些！這些！你看到了嗎？！這才是現實！洪豹！你醒醒吧！別再做白日夢了！”
洪豹被砸得有些懵，臉上的醉意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和痛苦。
阿玲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鞭子抽他的臉。
是啊，好萊塢……
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他曾經以為自己能學成歸來，一鳴驚人。
可現實卻給了他最無情的一巴掌。
錢花光了，技術沒學到多少精髓，還落得一身債務。
那段灰暗的日子，他幾乎要被壓垮了。
如果不是阿玲……如果不是阿玲挺著肚子，咬著牙，陪他一起扛過來……
他不敢想。
“阿玲……我……”洪豹張了張嘴，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什麼都說不出來。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