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敲開房門,開門的洪豹讓阿杰心頭猛地一揪。
不過短短一兩日,洪豹彷彿老了十幾歲。
他雙眼佈滿血絲,眼窩深陷,鬍子拉碴,頭髮凌亂,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沾著不知名的汙漬,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頹廢絕望的氣息。
屋子裡光線昏暗,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死氣。
“豹哥……”阿杰喉嚨有些發乾。
洪豹麻木地點點頭,側身讓他進來。
阿杰走進屋,一眼就看到裡間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正是洪豹的阿媽。
老人家雙目緊閉,臉色蠟黃,呼吸微弱,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痛苦的呻吟,每一次呻吟都像一把小錘子,敲在阿杰的心上。
床頭櫃上,一張醫院的催款單格外刺眼。
“手術費……港幣伍拾萬圓整。”
那鮮紅的印章,像一灘凝固的血。
阿杰將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在桌上,推到洪豹面前。
“豹哥,這裡有二十萬,你先拿去應急。”
洪豹的目光落在那個牛皮紙袋上,空洞的眼神裡沒有半點波瀾,彷彿那不是救命的錢,而是一堆廢紙。
這次洪豹沒有拒絕...
他沒有去碰那個紙袋,只是沙啞地開口:“阿杰,多謝你。”
“但係,唔夠。”
“醫生話,我阿媽再拖落去,就真系冇救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麻木。
阿杰張了張嘴,想說些勸慰的話,卻發現所有語言在殘酷的現實面前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看到洪豹的眼神,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才會有的眼神,瘋狂,且不顧一切。
“豹哥,你……你唔好做傻事啊!”阿杰急道,“錢嘅事,我哋再想辦法……我可以找我的新大佬凡哥幫幫!”
“凡哥?”洪豹嘴角扯出一抹淒涼的苦笑,打斷了阿杰的話,“你的大佬是你的大佬,我是我。我洪豹,唔想再欠人人情了。”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床上氣息奄奄的老母,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阿杰,我冇時間了。”
洪豹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卻讓阿杰毛骨悚然。
“要麼,我拿到錢,救我阿媽。”
“要麼……”他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先送佢老人家一程,然後,我再跟佢一齊走。”
“豹哥!”阿杰失聲驚呼,渾身冰涼。
他知道,洪豹不是在開玩笑!
這個曾經在江湖上響噹噹的雙紅花棍,這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真的被逼到了絕路!
阿杰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豹哥!《江湖恩仇錄》!你唔記得啦?你之前講過,如果套戲爆了,你都有票房分成嘅!雖然可能唔多,但系如果真系爆了,一百萬都唔系問題啊!”
洪豹聞言,眼中閃過一瞬間的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化為更深的絕望。
“爆?”他自嘲地笑了笑,“阿杰,你太天真了。港產片,一年出幾百部,真正能爆的有幾部?就算真系爆了,等到分錢,我阿媽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阿杰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看來,豹哥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唯一的辦法……
似乎只剩下那條路了。
阿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神中充滿了痛苦和無奈。
他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厲害:“豹哥……快活嘅路……我打聽到幾條。”
洪豹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阿杰,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阿杰喉結滾動了一下,將自己打聽到的那幾條亡命買賣,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大圈幫想運一批過期貨去荷蘭……風險極大,但酬勞也高,事成之後,起碼有這個數。”阿杰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萬!
“……另外,越南幫有批‘生肉’,想找人接應,酬勞也不低,但……”
阿杰每說一條,洪豹的眼神就亮一分,那是一種混雜著瘋狂、貪婪和絕望的光芒。
當阿杰說完,屋子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床上老婦人微弱的呼吸聲,和牆上老舊鐘錶“滴答、滴答”的走動聲,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