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豹滿意地點點頭,對身後那幾個扛著器材的劇組人員喊道:“走走走!都麻利點!導演那邊還等著呢!”
說完,他率先邁開步子,朝著街口停著的一輛劇組麵包車走去。
周凡緊隨其後。
上了車,一股混雜著汗味、煙味和盒飯味道的特殊氣味撲面而來。
車廂裡擠滿了人,大多是穿著統一劇組T恤的場務和燈光師,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幾分疲憊,但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子精氣神。
這就是八十年代港島電影人的常態。
高強度,快節奏,但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為了心中的電影夢而燃燒著自己。
洪豹在劇組的地位顯然很高,他一上車,原本有些嘈雜的車廂立刻安靜了不少。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副駕駛後面最寬敞的位置,周凡則被安排在他旁邊的一個空位上。
“阿凡啊,”洪豹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皺巴巴的“好彩”牌香菸,抽出一根遞給周凡,“來一根?”
周凡擺了擺手,笑道:“謝謝豹哥,我不抽菸。”
洪豹也不勉強,自己點上了一根,深吸一口,吐出一串濃濃的菸圈。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顯得有些深邃。
“小子,我看人一向很準。”洪豹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周凡耳中,“你身上有股勁兒,跟別人不一樣。”
周凡心中一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豹哥說笑了,我就是個跑龍套的,能有什麼不一樣的。”
“哼。”洪豹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是不是跑龍套的,演兩場戲就知道了。不過,你小子剛才那股子沉穩勁兒,倒真不像是一般的撲街仔。”
他彈了彈菸灰,繼續說道:“我跟你說,拍我們這行,尤其是拍動作戲,最忌諱的就是心裡發虛。你心裡一虛,動作就變形,鏡頭前就露怯。觀眾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假貨。”
“你演反派,尤其是演那種心狠手辣的大佬,就得從骨子裡透出那股狠勁和霸氣。哪怕你只是站在那裡,不說話,一個眼神,就得讓觀眾相信,你就是那個人物。”
洪豹這話,像是在指點,又像是在繼續試探。
周凡認真地聽著,頻頻點頭:“豹哥教訓的是,我記住了。”
他知道,洪豹這是在傳授經驗,也是在觀察他的反應。
這種老江湖,心思縝密得很,一句話裡可能藏著好幾層意思。
麵包車七拐八繞,很快駛離了油麻地那片喧囂的市井,來到了一處相對偏僻的廢棄工廠區。
這裡顯然是劇組臨時搭建的外景地。
一下車,周凡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了一下。
工廠的空地上,已經拉起了警戒線,裡面燈光裝置林立,攝像機搖臂高高聳立,穿著各式戲服的演員和忙碌的劇組人員來來往往,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空氣中瀰漫著道具血漿特有的甜腥味,還有一股硝煙味,顯然剛才拍過槍戰或者爆破的戲份。
“豹哥!您可算來了!”一個戴著鴨舌帽,脖子上掛著對講機的副導演一看到洪豹,立刻小跑著迎了上來,臉上堆滿了焦急,“B組這邊都準備好了,就等您過來指導走位了!”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麼催!趕著去投胎啊!”洪豹沒好氣地瞪了那副導演一眼,但腳步卻加快了幾分。
他帶著周凡,徑直走向拍攝場地中央。
那裡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看穿著打扮,應該是扮演馬仔的群眾演員。
這些人大多是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的剃著板寸,有的留著長毛,身上穿著花裡胡哨的襯衫或者緊身背心,手臂上貼著各種劣質的龍虎紋身貼紙,一個個努力地想做出凶神惡煞的表情,但眉宇間卻總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青澀和侷促。
跟周凡昨晚在西貢十三號碼頭見到的那些真正刀口舔血的爛仔比起來,這些人,簡直就是一群幼兒園的小朋友在玩過家家。
“豹哥!”
“豹哥來了!”
看到洪豹出現,那些“馬仔”們立刻騷動起來,眼神裡充滿了敬畏和期待。
他們都或多或少知道洪豹早年在道上的事情,那可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雖然洪豹並不受高層待見,也沒指導拍出過什麼出圈的戲。
但這些只能說明真本事和電影假把式之間存在巨大鴻溝,並非洪豹的能力問題。
洪豹那可是真正有大本事的人,若是能得到他親自指點一兩招,足夠他們吹噓好幾年了。
故而洪豹在劇組底層中頗有威望。
洪豹走到人群中間,目光掃視了一圈,沉聲喝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等會兒拍的是大佬談判破裂,手下開片的大場面!我要的是狠!是殺氣!不是他媽的街頭小流氓打架!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聲音卻有些參差不齊。
洪豹皺了皺眉,顯然不太滿意。
他指著其中幾個吊兒郎當,站沒站相的年輕人罵道:“你!還有你!站直了!以為自己是軟腳蟹啊?!拿刀都不會嗎?等會兒砍人的時候,要有力度!要有速度!要讓觀眾隔著螢幕都能感覺到疼!明白嗎?!”
那幾個被點名的年輕人頓時臉紅耳赤,連忙挺直了腰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