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撕心裂肺的間隙,他的視線如淬毒之釘,緊鎖周慕雲臉龐,眼眸蛻變,黑瞳隱匿,唯餘冰冷鏡面銀輝,似凍結深潭,映石棺符文躍動,卻無絲毫人性溫暖。
石棺銀白符文,遭暗金汙穢疾侵,猶劇毒黴菌肆虐健康肌體,所及銀光黯淡,符文碎裂,終至消融。
深海,在這一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下方本該傳來的邪神破封的悶響,消失了。魔軍俑陣廝殺的金鐵交鳴,消失了。甚至連海水被力量撕裂的咕嘟聲,也蕩然無存。世界似被巨吸音棉套裹挾,聲響盡吞,唯餘窒息死寂。
耳膜因壓力的驟變而刺痛,王大海混沌的意識深處,突然掠過一絲冰冷刺骨的明悟,這是“死閂”啟動前的“絕對靜默”。
某種凌駕於這片深海之上的力量,正在強行錨定時空,用無形的壁壘隔絕一切,為最終的獻祭,或是封印,劃出一片不容侵犯的領域。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快要碾碎他的顱骨時,
嗤!
一道冰藍色的光芒,如同極地冰川核心被驟然撕裂,帶著凍結靈魂的凜冽寒流,驟然刺破了黏稠的黑暗。
光芒所及之處,海水驟凝細冰,周慕雲體表的暗金液體瞬間被封存於冰晶之中。
光源,來自那具一直如雕塑般靜立在石棺旁的“海馬”石雕。
玉石雕像此刻正經歷著驚心動魄的蛻變。
原本灰暗粗糙的表面,滲出無數冰藍色的光紋,如同血管般在石質內部急速蔓延、點亮。那雙一直緊閉的玉石眼睛,不知何時已然睜開。
玉質的眼球化作了剔透的極寒冰晶,眼底深處,幽藍色的魂火無聲跳躍,那火焰比魔軍俑陣之火更加純粹、更加古老,透著萬古冰川般的冷漠與滄桑。
更令人心悸的是,石棺底部正無聲無息地“生長”出無數銀線。
這些絲線比蛛絲還要纖細,卻泛著金屬般的致命冷光,如同深海鮟鱇魚垂下的致命誘餌,悄無聲息地纏上了周慕雲的小腿。
銀線輕觸潛水服,布料即刻蝕孔,緊貼肌膚,冷冽異常。每纏繞一圈,就有一縷暗金色的液體被強行從他體內抽離出來,在海水中凝成一粒粒懸浮的、散發著妖異光澤的汞珠。
“咳!咳!”
王大海猛地嗆出一大口帶著泡沫的暗紅血塊,血珠在面罩裡炸開,如同微型星雲爆發。
他卻突然咧開嘴,瘋狂地笑了起來。
斷裂的左腕無力地垂下,白骨森森穿透潛水服,裸露在冰冷海水之中,傷口血肉模糊一片,而他眼中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
“以為!就你特麼會裝死?”
他的嗓音沙啞得像用砂紙打磨過,字字都像是混著血沫和內臟碎片吐出來,“看看你手上那玩意兒!”
他以右手緊握斷腕,強忍昏厥劇痛,硬是將殘臂抬起,指尖雖顫卻堅定地指向那正“甦醒”的海馬石雕。
雕像鱗片逐一挺立翻轉,玉石質感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剔透如萬古寒冰的藍晶。
晶體內部,彷彿有無數條冰藍色的星河在緩緩流淌、旋轉,折射出的光芒帶著刺骨的、能凍結靈魂的寒意,其威壓甚至蓋過了石棺的符文。
“那‘紋虎魚’!它快掉色了,永昌帝的!走狗。”
周慕雲,或者說,佔據這具軀殼的未知存在,猛地低下頭,脖頸轉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如同生鏽的齒輪強行齧合。
他的視線死死釘在自己的手背上,那裡精心烙印的“紋虎魚”徽記,象徵周家無上榮耀,卻正經歷駭人變化:黑紋迅速消退,邊緣泛起細密泡沫,宛如劣質油漆遭遇強酸,揭露底下青黑詭異圖案,與他脖頸蔓延的紋路驚人相似。
那些圖案正隨著銀線的纏繞而劇烈地蠕動、虯結。
而那些從石棺底部延伸的銀線,此刻已經密密麻麻地爬到了他的腰腹。
銀線每攀附一寸,便緊勒一分。
暗金液體如被榨取的汁液,不斷從他體內強行抽出,於海水中凝結成連串閃耀汞珠,猶如劇毒星辰串成的項鍊。
隨著液態金屬的流失,他手臂肉眼可見地塌陷,面板鬆弛如抽空口袋,皮下異物感愈發明顯,似有無數細小活物在那層薄皮下瘋狂掙扎、頂撞。
“不可能。”那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扭曲,金屬刮擦的刺耳感幾乎要撕裂耳膜,“這具身體明明是!”
“周家血脈?”王大海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燒紅的刀片吞進胸腔,但他的笑聲卻越來越瘋癲、越來越響亮,帶著一種瀕死也要撕下你一塊肉的決絕,“你特麼看看石雕的眼睛。真正的守棺人!從古至今,特麼的就不是人。”
轟,
石棺猛然爆發出震徹整個深淵的轟鳴。如同千萬口沉睡的青銅巨鐘被遠古巨錘同時擂響。聲浪如沸水般劇烈激盪,掀起層層巨浪。被暗金侵蝕的銀白符文瞬間逆轉,綻放出令人目眩的冰藍強光。整個棺身彷彿化作了一塊正在熊熊燃燒的巨大藍寶石。
光芒穿透王大海緊閉的眼瞼,在他的視網膜上烙下灼燒般的印記,連思維都彷彿要被這無情的強光凍結、粉碎。
佔據周慕雲軀殼的存在發出一聲絕非人間的尖厲慘嚎。
那聲音糅合了金屬撕裂、琉璃崩碎和瀕死野獸的哀鳴,直刺靈魂深處,讓人不由自主地蜷縮戰慄。
他的面板大片剝落,如紙灰飄散,露出底下水銀般瘋狂湧動、形態崩潰的內裡。
那些青黑色的紋路在冰藍強光的照射下痛苦地蜷縮、抽搐,卻被銀線死死拽住。
抽離出的暗金色液體在海水中凝結成越來越粗壯的鎖鏈,將他那液態金屬構成的身體越捆越緊、勒得變形。
就是現在!
王大海眼中爆射出野獸般孤注一擲的兇光。
斷裂的左腕詭異甩動,骨茬在海水中拖出血霧軌跡。
他彷彿徹底忘記了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一股毀滅性的決絕意志所吞噬、點燃。
他猛地蜷縮,用盡殘存之力,帶著決絕的瘋狂,右腿狠狠蹬向周慕雲那如水銀蠕動的胸口。
借反衝之力,他如鏽蝕炮彈,猛撞向液態金屬翻湧的腹部,血肉模糊的膝蓋成為最原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