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海面上起了一層薄霧。
灰青色的海霧像細紗裙子一般鋪在海上,而它的裙邊死死裹住瓊崖村的碼頭。
王大海獨自站在岸邊,身影在霧裡模糊不清。
一身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褲,背上一個同樣破舊的帆布包。
包裡是幾件換洗衣裳,還有他吃飯的傢伙——磨得鋥亮的三齒鉤,堅韌的麻繩。
他沒驚動家人。天還沒亮就悄悄起床獨自快步離開了家,但是他知道,家人都醒來了,因為還沒走遠,他就隱約聽見老孃壓抑的啜泣,老爹沉重的嘆息。
而一晚上沒睡的秀蘭那雙紅腫的眼,他都不敢想。
“突突突……”
引擎的嘶吼撕裂了海面的寂靜。
一艘比“順風號”大兩圈的舊鐵殼船,噴吐著濃黑的油煙,破開霧氣,緩緩靠向碼頭。
船身鏽跡斑斑,吃水線以上刷著的白漆早已模糊剝落。
船頭掛著一盞昏黃的風燈,在霧氣裡如同一盞鬼火般搖曳。
一股衰敗、陰森的死氣撲面而來。
這不像正經船,倒像剛從墳裡刨出來的“鬼船”。
王大海知道這肯定是沒有證件專門做黑活的賊船。
跳板剛搭穩,周慕雲的身影就出現在船頭。
米色西裝外罩著深色風衣,金絲眼鏡擦的透亮。他身後跟著影子般的阿生,還有四個陌生人。
“王先生,守時!”周慕雲的聲音穿透霧氣,帶著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假笑。
王大海沒應聲,只微微頷首。目光微動,瞬間掃過那四個生面孔。腳下不停,幾步踏上吱呀作響的跳板。
船艙裡,濃重的機油味、鐵鏽味,混雜著一股刺鼻的、新鮮的橡膠味。
甲板上堆著五套嶄新的裝備,在風風微弱的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王先生,請看。”周慕雲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隨後指著地上的潛水裝置“這是在米國花大價錢弄來的‘水肺’。”
王大海沒客氣,上前一步。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與今生趕海摸爬的經驗瞬間熔鑄。
他的動作快、準、狠。直接拎起沉重的橡膠潛水服,指腹刮過粗糙的表面。指節叩響黃銅頭盔的視窗,發出沉悶的迴響。擰開氣瓶閥,側耳傾聽壓縮氣體嘶嘶的流動。
“周老闆,”王大海直起身,淡淡的說道:“這氣瓶介面有裂痕,那個頭盔卡扣鏽死。這‘最先進’的玩意兒下幾十米?是嫌我們死得不夠快?”
周慕雲笑容僵了一瞬:“運輸難免磕碰。阿生!”
阿生無聲上前,迅速將王大海指出的地方修復好,看來這件事做的不止一回。
“哼!”一聲清晰的冷哼從艙門口砸來。
只見一位金髮碧眼,身材高大的洋人抱著臂,倚著門框。他操著流利的普通話卻帶著濃重的異域口音,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輕蔑:“靠魚叉和麻繩的‘本地專家’?三十米下,沒受過專業訓練就是找死!”
隨後他用力拍了拍胸前一個造型奇特的金屬徽章,下巴抬得更高,“I'mtheprofessionalhere.漢斯·克虜伯。記住這個名字,菜鳥。”
周慕雲抬手虛按,壓下洋人的話頭,開始介紹:
“這位是羅三浮老爺子,真正的‘老海狗’,水下活地圖。”王大海目光望去。看到一個乾癟精瘦得像條風乾海鰻的老人,面板黝黑髮亮,刻滿了海浪和歲月留下的深壑。
他臉上沒什麼肉,顴骨高聳,枯瘦的手指關節異常粗大變形,如同老樹根瘤,那雙渾濁的老眼在王大海身上溜了一圈時,瞳孔深處卻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銳利,快得如同深水中的魚影。
“這位是鐵坤兄弟。”王大海看到了一個鐵塔般的漢子,面板黝黑髮亮,肌肉虯結,像一尊沉默的黑鐵金剛。
他對著王大海無聲地點了點頭,眼神兇悍如盯上獵物的海狼。
腰間別著一柄磨得雪亮、泛著幽藍冷光的短柄魚叉,叉尖的倒鉤看著就讓人脊背發涼。
阿生在旁邊低聲補充:“坤哥水性力氣都是一等一,早年傷了嗓子。”
“這位是陳九兄弟。”王大海注意到,這個漢子中等身材,眼神陰鷙如刀。
他左邊臉頰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刀疤,從眼角斜劈到嘴角,像條蜈蚣趴在臉上,把整張臉割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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