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羅三浮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彷彿要把胸腔裡的驚悸都吐出去。
他抹了把額頭,隨即重重一巴掌拍在王大海肩膀上,力道隔著潛水服都透著一股滾燙:“好小子,你這雙眼,頂得上十臺聲吶。頭功。”
他扭頭望向舷窗外漸漸消散的死亡漩渦,眼神淬了冰,聲音透過通訊器,低沉清晰地砸進每個人耳朵:
“剛才那鬼門關,就是這‘鎮海國’頭一道看門狗。胡海山這老鬼,‘南海王’的名頭不是白撿的。死了幾百年,連埋骨地都透著一股邪性狠勁兒。”
他頓了頓,給眾人一點喘息的時間:
“京城那邊,研究院的老學究,科學院的院士,關起門來爭得臉紅脖子粗。最後,拍板認定了——那玩意兒根本不是什麼棺材,活脫脫一個帶機關的深海堡壘。裡面塞的,可能捅破天的潑天秘密。”
“活的?。”王大海倒抽一口涼氣,眼珠子瞬間瞪得溜圓,“羅警督,這話從何說起?”
“對,活的。”羅三浮眼中閃著近乎狂熱的光,“胡海山搜刮了一輩子的奇珍異寶,連他自己,據說都封在這槨裡。
可他怕啊,怕後世有人來摸金。所以,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的古老邪典裡,他弄到了一種叫‘海髓’的鬼東西。”
“海髓?”王大海和兩個潛水員同時脊背一涼。
“一種只在深海老坑、古籍裡提過一嘴的活物。”羅三浮的聲音依舊沉穩,淡淡的說道“說它像條發光的巨型魷魚?還是能控水的深海蠕蟲?鬼知道是什麼。但那幫專家拼了老命,得出個嚇死人的結論——胡海山用了早就絕戶的邪門法子,把這‘海髓’的核心,硬生生嵌進了槨壁的夾層裡。把它當成了永動的‘命根子’和‘看門狗’。”
“嵌嵌進去了?那鬼東西能聽話?”王大海這是兩輩子第一回聽到這事,大腦都又點轉不過來。
“聽話?它自個兒就是活物。一個被囚了幾百年、怨氣沖天的活祖宗。”羅三浮語速飛快,“想想上次那要命的紅霧。那鑽腦漿子的鬼叫。專家高度懷疑,那紅霧就是‘海髓’身上散出來的玩意兒,能迷魂索命。它還能用咱琢磨不透的法子,操控水流——剛才那鬼打牆的漩渦就是它搞的鬼。甚至它能招來、驅使深海里最兇最怪的那些掠食畜生。”
他頓了頓。“那鬼哭狼嚎的動靜”“鐵鉗”忍不住插嘴,聲音還哆嗦,“也是這‘海髓’在嚎喪?”
“八九不離十。”羅三浮用力一點頭,“是‘海髓’自個兒震天響?還是它指使著能發次聲波的共生鬼東西在叫喚?都有可能。
這鬼玩意兒,就是胡海山擱在自家墳頭上的一條不吃不喝、能活上千年的‘惡龍’。周慕雲那幫蠢賊上次撞上紅霧鬼叫,純屬瞎貓撞上死耗子,不小心捅了這‘海髓’的腚眼,差點全交代了。”
這石破天驚的話,讓狹小的鐵艙死一般寂靜。
深海巨棺裡,封著活了幾百年的遠古怪物當防盜機關?這哪是考古,簡直是撞進了深海妖窟。
‘那咱們怎麼進?’孫教授的聲音透著急切,‘總不能跟這活了千百年的‘海髓’硬碰硬吧?它的手段剛才那漩渦你也瞧見了。’
“硬碰硬?那是蠢驢撞南牆。”羅三浮咧嘴一笑,白牙在儀表微光裡閃過寒芒,“專家把那殘圖都快盤出包漿了,發現槨身上有幾處邪門的‘氣孔’。
位置刁鑽,形狀古怪。估摸著就是‘海髓’喘氣兒、也是它最要命的命門。咱們這回帶的‘硬貨’裡,就有專門招呼深海巨物的強效麻藥。只要逮住主氣孔,機械臂精準注射進去,嘿嘿,保管讓它睡成一條死長蟲。”
“找到了。”孫教授突然一聲變調的嘶喊,激動得破了音,手指幾乎戳在聲吶螢幕上,“聲吶穿透干擾了。輪廓清楚。就在正前頭。距離二百米。”
唰。所有目光瞬間釘死在舷窗外。
探照燈光束猛地刺破黑暗,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一片巨大、平整、泛著幽冷金屬寒光的斜面。非金非石,冰冷厚重,透著股亙古的死寂和令人窒息的威嚴。強光之下,巨物無聲,卻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慄的壓迫感。
“鎮海槨”。已經近在咫尺。
比上次驚魂一瞥更加龐大,更加攝人心魄。它哪是棺材,分明是一座沉眠於幽冥的鋼鐵要塞,囚禁著驚世寶藏和一條活著的遠古惡龍。
“我的老天爺”王大海喉嚨幹得像火燒,心臟狂蹦。上一次是亡命徒的誤打誤撞,這一次,是駕著鋼鐵巨獸,肩負著使命,真刀真槍地來叩這深海閻羅殿的大門。一股混雜著恐懼與使命感的戰慄,電流般竄遍全身。
“全體注意。”羅三浮的聲音瞬間切換到戰鬥頻道,斬釘截鐵,“‘鐵蛤蟆’抵近目標。懸停。所有水下照明,全開。把這海底墳場照成白晝。”
“是。照明陣列釋放。”“秤砣”應聲。
數盞高功率水下射燈從“鐵蛤蟆”腹部和四周猛然探出,慘白刺目的光柱如同數柄巨劍,瞬間將龐大的“鎮海國”及其周圍數十米的海域照得如同煉獄白晝。千年幽暗被粗暴撕開,巨槨表面每一道刻痕、每一簇蠕動的暗色海葵、每一顆藤壺,都在強光下纖毫畢現,散發著毛骨悚然的死氣。
“‘鐵鉗’。”羅三浮目光如炬,鎖定槨頂,“機械臂上。目標:槨頂中心區附著物。清理出一塊乾淨地界。手穩。眼準。別碰壞了閻王老爺。”
“明白。清理作業開始。”“鐵鉗”深吸一口氣,雙手穩穩握住操控杆。粗壯的機械臂伴隨著液壓的細微嘶鳴,如鋼鐵巨蟒般緩緩探向槨頂。巨大的鋼爪前端靈活旋轉,換上了特製的軟毛刷和低壓水槍噴頭。
“孫教授。”羅三浮繼續下令,“聲波探測儀就位。重點掃那幾個‘氣孔’區域。一寸寸過篩子。大海。”他聲音陡然加重,“你的擔子最重。眼珠子給我瞪出血來。盯死水流變化、光線異常,還有任何風吹草動。周家耗子可能陰魂不散,那‘海髓’更不是善茬。有點動靜,立刻嚎出來。”
“是。羅警督。”王大海喉嚨發緊,目光如鷹隼般死死鎖住強光籠罩的水域,全身繃緊。
“行動代號:‘叩棺’。”羅三浮的聲音帶著開山裂石的煞氣,在通訊器裡轟鳴,“今兒個,咱就用這國產的‘鐵蛤蟆’和‘鐵鉗子’,把這千年老妖的鬼門關,堂堂正正、穩穩當當——給老子撬開。”
機械臂的軟毛刷輕輕拂過槨頂厚厚的沉積物,攪起一小片渾濁。高壓水槍噴出柔和卻有力的水流。聲波探測儀的掃描波束無聲地舔舐過冰冷的槨壁
王大海耳鼓裡只剩下自己血脈奔流的轟鳴,他死死盯著機械臂,盯著巨槨在強光下逐漸顯露的、佈滿詭異圖騰的冰冷外殼,彷彿能聽到那封存千年的邪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