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王大海是被一陣淒厲的哭嚎聲驚醒的。
這哭聲撕心裂肺,穿透了薄薄的晨霧和海浪聲,迴盪著整個瓊崖村。
他猛地坐起身,側耳傾聽。聲音是從村西頭傳來的,是…陳老蔫家?!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王大海迅速披衣下床,和同樣被驚醒、面色凝重的王建國一起衝出門去。
陳老蔫家低矮的石頭屋前,已經圍了不少村民。
陳老蔫的老伴兒,那個平時沉默寡言、總是佝僂著腰的老太太,此刻正癱坐在冰冷潮溼的泥地上,拍著大腿,哭得幾乎背過氣去,花白的頭髮散亂地貼在滿是淚痕的臉上。
“老頭子啊!…陳老蔫你個老東西,你怎麼就…這麼狠心丟下我啊…大海…大海把我也帶走了啊…”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聲音嘶啞絕望。
旁邊幾個婦女抹著眼淚,低聲勸慰著,卻更添悲慼。
王大海擠進人群,心猛地一沉。他看到了陳老蔫的兒子陳栓柱——那是一個老實巴交、水性極好的壯年漁民。
此刻,陳栓柱渾身溼透,臉色灰敗地靠牆坐著,眼神空洞,彷彿魂都被抽走了,身上還有幾道被礁石劃破的血口子。
他渾然不覺,只是緊緊抱著懷裡一個溼漉漉、沾滿海泥的舊帆布包,那是他爹陳老蔫平時裝工具用的。
“栓柱哥!怎麼回事?陳伯呢?”王大海一眼就明白怎麼回事,但是還是帶著一絲希望急切的問到。
陳栓柱彷彿被驚醒,空洞的眼睛聚焦到王大海臉上,瞬間湧出大顆大顆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海水和泥沙流下。
“大海…嗚嗚嗚…”他像個無助的孩子般痛哭起來,緊緊抱著懷裡的帆布包,“昨…昨天傍晚…爹說…說看西邊雲彩不對,像要起風…非…非要去把下了錨的船再加固一下…我攔不住…嗚…我跟去了…剛到西風角那邊…突然…突然就起了‘白毛風’…浪頭…浪頭像牆一樣砸過來…船…船錨鏈子竟然斷了…爹…爹為了推我上礁石…自…自己…被浪捲走了…找…找了一宿…就…就找到這個包…”他再也說不下去,抱著帆布包,蜷縮著身體,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西風角!王大海和王建國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悸和後怕。
那是一片暗礁密佈、海流詭異、出了名的兇險之地,尤其變天時,湧浪毫無徵兆,極其致命!
就連陳老蔫經驗那麼老道的人,竟然…昨天他們還在暢想未來,此刻卻被這冰冷的噩耗狠狠澆醒。
大海它剛剛展示了它豐饒慷慨的一面,轉眼間又露出了吞噬生命的猙獰獠牙。
王建國重重嘆了口氣,眼圈也紅了,蹲下身用力拍了拍陳栓柱顫抖的肩膀:“栓柱…節哀…陳老哥他……”後面的話哽在喉嚨裡。
王大海看著悲痛欲絕的陳老太太,看著失魂落魄、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歲的陳栓柱,再看看他懷裡那個沾滿父親最後痕跡的舊帆布包。
他口袋裡還揣著昨天賣魚剩下的錢,但這錢在此刻的生死離別和家破船毀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錢,解決不了陳家的根本問題的。陳家現在頂樑柱塌了,賴以生存的船也毀了。
陳栓柱是個好勞力,但現在,他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謀生的工具和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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