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再也扛不住身體的重量和這要命的劇痛,五指像背叛了意志般猛地鬆開。
身體瞬間脫力,失重感攫住全身,朝著下方無邊的黑暗和催魂的沙沙聲直墜下去。
眼看就要摔進這無底鐵鏽地獄,砸成一灘肉泥的剎那。
一道鏽蝕的影子,快得拉出殘像,又精準得像設定好的機器軌跡,驟然出現在他下方咫尺之地。
是那“鐵鏽人”。
它竟以快得邪乎的速度,無視了腳下崎嶇鏽蝕的管道表面,瞬間拔升到位!一隻裹著厚厚鏽殼、冰冷堅硬得像萬年凍鐵疙瘩的金屬爪子,如同最牢靠的鋼鉗,分毫不差、力道大得嚇人地一把攫住了王大海下墜的手臂!
冰冷!堅硬!沉甸甸!沒一絲活人的熱乎氣兒!那感覺,就像被一截剛從凍土裡刨出來的、鏽透了的大號工字鋼死死夾住,骨頭都要被捏碎!
王大海驚得魂兒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視線猛地撞上近在咫尺的金屬臉和那對深不見底的黑窟窿。對方力氣大得邪乎,輕易就定住了他下墜的勢頭,把他像個物件似的吊在半空晃盪。
死寂。只有深淵那永不消停、如同億萬金屬蟲豸爬行的沙沙背景音,和王大海自己破風箱似的、粗重得要命的喘息在耳邊轟鳴。
“鐵鏽人”那顆金屬腦袋微微轉動,兩個黑窟窿眼似乎穿透了王大海驚恐的眼珠,死死釘在他因劇痛扭曲、因體內那鬼共振瘋狂搏動、面板下透出死灰青色的右手腕上。那僵硬發青的面板下,好像有什麼活物,正被持續不斷的嗡鳴刺激著、躁動著、想破開皮肉鑽出來!
隨即,“鐵鏽人”猛地抬頭,鏽跡斑斑的鐵臉盤子轉向實驗室的方向。它顯然也“聽”到了格魯穿透層層阻隔、那非人的、刮玻璃似的痛苦哀嚎。嚎叫在嗡鳴的底子上,顯得更加撕心裂肺,聽得人後脊樑一股寒氣直衝腦門。
短暫的、讓人喘不上氣的沉默。深淵的沙沙聲似乎都弱了點,像是在屏息。
王大海腦子裡攪成了一鍋滾燙的糨糊,只剩下滅頂的恐懼和手腕那鑽心剜骨的劇痛。他吊在那裡,等著這鐵鏽怪物下一步的宣判——是把他撕成碎片,還是隨手扔進下面那催命的沙沙聲裡?
突然。
一個聲音,毫無預兆,直接在他腦仁兒最深處炸了膛!
不是空氣震動!不是耳朵聽見!而是像冰冷的鐵塊在鏽死的齒輪縫裡硬生生摩擦,裹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鏽和血腥的混合惡臭,在他意識的最底層震顫、轟鳴、硬生生刻了進去:
“共振……開始了……巴圖……會來……快……離開……鏽核……”
冰冷!生硬!每一個字都像顆生鏽的大鉚釘,狠狠砸進神經!帶著一股非人的、鐵疙瘩似的質感,卻又透著一股子近乎急切的警告!
王大海的眼珠子差點瞪出眶!巴圖?!共振?!離開鏽核?!
這資訊像顆滾燙的炸雷,在他塞滿恐懼、亂成一團的腦子裡轟然爆開!還沒等他琢磨明白這腦內傳音是咋回事,那“鐵鏽人”攥著他胳膊的鐵鉗猛地一緊!一股子排山倒海的力量傳過來——不是往上拉,是把他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似的,狠狠往側面甩了出去!
“啊!”王大海失聲驚叫,身體在空中劃出道失控的弧線,炮彈一樣砸向旁邊那根粗大、傾斜的巨型管道!
砰!咔嚓!
身體結結實實撞上冰冷的金屬管壁!巨大的衝擊力震得他眼前金星亂舞,耳朵裡嗡嗡作響,五臟六腑都像挪了位,翻江倒海!左肩和後背火辣辣一片,皮肉鐵定被粗糙的鏽層豁開了口子。更要命的是,他下意識伸出去想撐一下的右手,手腕正正磕在一塊凸起的、稜角分明的堅硬鏽瘤上!
“呃——!”劇痛像燒紅的鐵釺捅進手腕骨頭縫裡!比之前狠十倍!那“咯…咯…”的滯澀聲彷彿就在耳膜邊上瘋狂擂鼓,手腕僵硬處的面板下,死灰青色像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間洇開一小片,冰冷刺骨的感覺順著骨頭縫毒蛇般往上爬,整條小臂都開始發麻!
他像一灘被甩出去的爛泥,順著傾斜的鏽蝕管道滑下去好幾米,粗糙的鏽層像砂紙一樣撕扯著破爛的衣服和皮肉,留下道道火辣辣的擦痕,才勉強被一處凹坑卡住,狼狽不堪地停了下來。他趴在冰冷刺骨的鏽管上,像條離水的魚,大口倒著氣兒,每一次吸氣都扯得全身傷口針扎似的疼,喉嚨裡全是鐵鏽的腥甜味兒,嗆得他直咳。
他艱難地抬起像灌了鉛的脖子,望向剛才吊著的地方。那“鐵鏽人”還懸在扭曲的梯子旁,金屬腦袋轉向他摔落的方向,黑窟窿眼幽幽地“盯”著,像尊生了鏽的雕像,沒動彈。它剛才甩他那一下,力道拿捏得死準,把他送到了這根相對平緩、能趴著的管道上,沒直接扔進下面那深不見底、沙沙作響的無底洞。
為啥?是警告他別亂動?還是……真在幫他離開梯子那個死地?王大海腦子裡一團亂麻,手腕的劇痛一陣陣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
頭頂,金屬怪物突破管道的噪音衝上了頂峰,像一場金屬的葬禮進行曲!伴隨著一聲金屬被徹底撕裂、如同布帛被扯爛般的刺耳巨響,一大塊扭曲變形的管壁被硬生生撕開、掀飛!慘白刺眼的光線像決堤的洪水,猛地從破口處潑灑下來,瞬間刺破了深淵的部分昏暗!一隻覆蓋著厚厚暗紅鏽甲、關節處幽藍綠磷光瘋狂亂閃的巨大利爪,帶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狠狠抓向王大海剛才吊著的位置!
梯子在巨爪的撕扯下發出垂死的、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間扭曲變形得像根麻花!幾根粗壯的橫杆“咔嚓”一聲,如同脆弱的樹枝般直接粉碎!鏽渣和金屬碎片四濺!要是王大海還在那兒,這會兒早成了嵌在怪物爪縫裡的一團肉泥!
王大海頭皮“嗡”地一下炸開,冷汗瞬間從每一個毛孔裡湧出來,浸透了後背翻卷的傷口,冰冷的汗水和火辣的劇痛交織,刺激得他渾身一哆嗦。他死死盯著破口處瘋狂咆哮、使勁往裡擠的巨大怪物頭顱輪廓,那幽藍的、非人的複眼在慘白的光線下閃爍著純粹毀滅的兇光,死死鎖定了下方!它暫時被狹窄的破口卡住了碩大的身軀,但那恐怖的巨爪瘋狂地抓撓著破口邊緣,發出令人心悸的刮擦聲,鋼鐵被進一步撕裂的噪音不絕於耳——它擠進來,只是幾個呼吸間的事兒!
底下,那催命的“蹬…蹬…”腳步聲,不知啥時候,徹底消失了!深淵裡那宏大得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似乎也減弱了幾分?是錯覺?還是懸在梯子旁那個靜默的“鐵鏽人”做了什麼?
“鐵鏽人”依舊懸在那兒,對頭頂近在咫尺、即將突破的索命怪物威脅,眼皮都沒抬一下,彷彿那只是背景噪音。它那顆覆蓋著暗沉鏽跡的金屬腦袋,極其緩慢地、帶著細微的金屬摩擦“嘎吱”聲,轉向了王大海趴伏的方向。那兩個吞噬光線的黑窟窿眼,再次精準地鎖定了他。
然後,它抬起了那隻同樣鏽跡斑斑、關節僵硬的金屬手。這次,它沒有指向別處,而是直直指向了王大海所在的這根巨大管道的深處,指向那濃霧瀰漫、沙沙聲源頭的方向。
接著,它做了一個更怪異的舉動。那隻抬起的金屬爪子,極其緩慢地收了回去,動作滯澀得像生了鏽的槓桿。覆蓋著金屬面具的腦袋,對著王大海的方向,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難以察覺地……搖了一下。一個慢得離譜、僵硬無比、卻又帶著某種沉重意味的搖頭動作。
啥意思?不能往那邊走?那邊藏著比頭頂那發狂怪物更邪乎、更致命的東西?還是……它在說,巴圖正打那邊過來?!
王大海的心像塊秤砣,直直沉到了冰窟窿底。前有(快突破的)索命怪物,張牙舞爪;後有(未知的)深淵催魂沙沙,濃霧翻滾;旁邊還戳著個謎一樣、無法理解的鐵鏽人,它指了路,卻又搖了頭……自己呢?右手腕疼得像被烙鐵燙著骨頭,身體散了架,趴在冰冷的鏽管上動彈一下都困難。
絕境!真正的絕境!
就在這時,一種新的、截然不同的動靜,硬生生擠開了頭頂怪物撕心裂肺的咆哮和深淵那宏大卻似乎減弱了的沙沙聲,隱隱約約、卻又異常清晰地傳了過來。
不是腳步聲。是沉悶的、帶著沉重節奏的、彷彿巨大的、鏽死的齒輪在同樣鏽死的軸承裡,正被一股蠻力強行撬動、艱難轉動的……轟隆…轟隆…!這聲音沉甸甸的,帶著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正從……從鐵鏽人指著的、管道深處那片翻湧的濃霧裡,頑強地鑽出來!
而且,聲音在變大!在靠近!那沉重的節奏,像巨人的腳步,一下,一下,踩在鏽蝕的心臟上!
巴圖?!那“轟隆”作響的動靜,是他那身沉重的、如同移動堡壘般的裝甲移動時發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