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如同永無止境的浪潮,在荒蕪的大地上肆意翻滾。
乾燥、粗糲的風捲起漫天塵柱,呼嘯著掠過軍事基地鏽跡斑斑的鐵絲網和低矮的營房。
基地本身彷彿已被風沙侵蝕了筋骨,蒙著一層灰撲撲、厚實如絨毯的沙塵。
建築、地面、甚至停放的零星車輛,都失卻了原本的輪廓,只剩下土黃一片。
每一次腳步落下,都像踩在鬆軟的灰燼裡,激起一片嗆人的煙塵,久久懸浮在凝滯而燥熱的空氣中,讓呼吸都帶上鐵鏽般的味道。
人影,密密麻麻,如同遷徙的蟻群,在風沙中時隱時現,朝著基地核心區域湧動。
又在某種無聲而精確的排程下,分流、散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被無形之手操控的秩序感。
“嘟——嘟——嘟——!”
“快!緊急集合!集合——!”
尖利刺耳的哨聲,如同鋒利的刀刃,驟然撕裂了營區午後的沉悶與倦怠。那些正佝僂在田間地頭,與堅硬土地搏鬥的軍人們,聞聲猛地一震。
沉重的鐵鍬被毫不猶豫地丟棄在剛翻開的、還帶著溼氣的壟溝旁,剛種下的土豆苗在塵土中顯得格外脆弱。
他們顧不上拍打滿身的灰土,拔腿便向集合點狂奔,腳步在沙地上拖出長長的煙尾。
“有動作了!”
一名軍人下意識地壓了壓沾滿沙土、帽簷幾乎被壓彎的軍帽,聲音裡壓抑著一絲久違的興奮。
他的身影迅速被更多奔跑的身影吞沒,融入一道土黃色的洪流。
在這片被“太平”二字籠罩了太久、久到幾乎令人窒息的西北邊陲,面朝黃土背朝天,早已是軍人們深入骨髓的常態。
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操練,與泥土、種子、牲畜打交道便是生活的全部底色。
舉國上下的糧食危機,像沉重的枷鎖,勒緊了龐大軍隊的咽喉,外部的供給杯水車薪。
“半軍半農,自給自足”——這八個字,如同烙印,深深烙進西北軍的骨血裡。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陪伴他們的只有腳下沉默的土地、手中磨損的鐵鍬和圈舍裡的牲口。
這突如其來的、撕破日常的緊急集合哨,像一顆滾燙的、蓄滿力量的石子,狠狠砸進一潭死寂的深水,瞬間激起了滔天的漣漪!
高層,沉寂許久的高層,終於要落下棋子了!
這訊息如同一股電流,瞬間貫穿了每一個軍人的神經。
長期勞作磨礪出的沉穩步伐,此刻竟有些輕快。
奔跑的路上,壓抑不住的興奮在胸腔裡鼓譟,化作低低的、帶著熱切期盼的議論:
“啥任務?總算是來了?”
“憋了這麼久,該咱們露臉了吧?”
“嘿,老子這身種地的本事,總算能換換地方使了?”
在大明軍隊森嚴的序列裡,西北軍似乎總帶著點揮之不去的“底層”標籤。無關乎實力高下,也並非其他兄弟部隊的刻意輕慢。
只因為他們貢獻的“戰功”最少,更多時候,是與泥土和牲畜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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