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窗外的風似乎也倦了,只偶爾撩動簷下的風鈴,發出幾聲空靈的輕響,襯得屋內的寂靜愈發粘稠。
“別多想。”
雲依倚在門框邊,暖黃色的燈光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毛邊。她看著白曉臉上那副欲言又止、混雜著警惕與一絲不易察覺窘迫的神情,輕描淡寫地補充了一句。
彷彿只是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口有點渴,出來找水,就瞧見你這燈還亮著。”
她聳了聳肩,動作帶著點隨意的慵懶,那雙清亮的眸子卻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白曉,坦蕩得近乎無辜,彷彿在無聲地宣告:
喏,就是這麼巧,撞見了你這副模樣。
白曉像是被那目光釘在了原地,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嘴唇無聲地翕動,似乎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卻只化作一片沉寂。
空氣彷彿凝固的琥珀,將兩人裹在其中。
大眼瞪小眼,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滴答溜走了幾秒。
最終是白曉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他轉身走向角落的飲水機,按下加熱鍵。
“咕咚…咕咚…”熱水翻滾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沉默,窗外風鈴應和般又輕晃了兩下。白曉背對著她,聲音平淡得聽不出情緒,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不早了,睡吧。”
指令清晰,可雲依的腳像是生了根。白曉自己也沒動,只是轉過身,重新在暖黃的燈光下,與她繼續著那場無聲的角力。
雲依纖長的睫毛忽閃了一下,像蝶翼輕顫,一個突兀又帶著點頑劣的提議打破了僵局:“要不…吹一杯?”那語氣,像是在邀請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白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古怪。
但出乎意料地,這次他沒有反唇相譏,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側身,一隻手向前優雅地一引,下頜朝著客廳沙發的位置輕輕一點——無聲的“請”。
片刻後,兩人佔據了沙發的兩端,各自手中捧著一杯澄澈的液體。水晶杯壁冰涼,映著暖光,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你…”
雲依抿了一口,舌尖嚐到一絲微辣,她似乎在斟酌詞句,目光落在杯中晃動的漣漪上,半晌才憋出一句,
“…多久去死?”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安慰”荒謬得可笑,卻又帶著某種不合時宜的真實。
客廳裡只剩下老式石英鐘指標規律行走的“嘀嗒”聲,清晰得如同心跳。時間彷彿被拉長了。
“你可以選擇閉嘴的。”白曉的聲音沒什麼波瀾,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我想也是。”雲依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沉默再次降臨,卻比之前少了幾分緊繃,多了點心照不宣的荒誕。
白曉望著杯中的液體,心裡其實異常平靜,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終點早已標註在命運的座標軸上,無法更改,無從逃避。
那麼,與其在恐懼或悲憤中沉淪,不如將這注定的旅途走得恣意些,不留遺憾。這念頭清晰而冷酷,支撐著他此刻近乎漠然的平靜。
至於雲依,目光悄悄落在身邊這個“便宜未婚夫”身上。
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最初聽聞他的事蹟,網路上鋪天蓋地的謾罵幾乎構成了她的全部印象——大米摻沙、電費詭異飆升、各種千奇百怪的指控……“
沒心沒肺”四個字,是她對他最初始也是最深刻的定義。
很難對一個被如此口誅筆伐的物件產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