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東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沒有半分迷濛。
李安瀾猛地抬頭,撞進她半睜的紫金色眼眸裡,那裡面沒有睡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像寒潭,映著他驚慌失措的臉。
他的手僵在袖袋裡,像被凍住了。
比比東緩緩坐起身,錦被從她肩頭滑落,露出繃帶下隱約可見的傷痕。
她沒有看他藏在袖袋裡的手,只是抬手撫上他的臉頰,指腹劃過他顫抖的睫毛:“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李安瀾咬緊下唇,想要開口說話,但比比東沒給他機會。
“他們都覺得我瘋了。”她忽然笑了,笑聲很輕,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千道流覺得我被迷了心竅,光翎覺得我困住你是錯的,連你……也覺得我病了,對不對?”
她的指尖猛地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可他們都忘了,是誰把我推進這地獄裡的,是他們,是這該死的武魂殿,是這天下所有想利用我的人!只有你,安瀾,只有你是乾淨的。”
“所以你不能走。”她的眼神驟然變得凌厲,像淬了冰的刀,“你走了,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到時候,這天下人欠我的,我會連本帶利。”
李安瀾的心臟驟然縮緊,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衣襟。
師姐似乎什麼都知道,但是現在的師姐……
“師姐……”他的聲音乾澀得像被砂紙磨過,“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比比東鬆開手,忽然從髮間拔下一支金簪。
那簪子雕著纏枝蓮,是很多年前他攢了三個月月錢,託人從宮外給她帶回來的,後來她也習慣戴上,金簪換了一支又一支,這支早就該被丟棄了。
可此刻,她卻用那支舊金簪,輕輕挑起他的下巴。
“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偏執,“像小時候那樣,只看著我,只跟著我,你教我做桂花糕,我教你修煉,我們……”
她的聲音頓住了,眼底閃過一絲破碎的痛楚。
是啊,小時候,時間一點點而過,自己有時候也發現,囚禁師弟太久,限制自由,早晚會想要離開這裡。
可是……她的世界只有師弟,根本沒有任何人,也只有師弟是願意相信自己,給予自己生命中一道微弱的光芒。
微弱的光芒,足夠照亮自己內心的黑暗。
李安瀾看著她眼中那轉瞬即逝的脆弱,心頭忽然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他想告訴她,一切都回不去了,想告訴她,這樣的佔有不是愛,是互相折磨。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低啞的嘆息。
他緩緩抬手,握住了那支冰涼的金簪,將它從自己下巴上移開,然後,他伸出手臂,輕輕環住了比比東的後背,避開了她的傷口。
“好。”他聽到自己說,“我留下。”
比比東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起頭,紫金色的眸子裡翻湧著震驚、狂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彷彿怕這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