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被滑落,露出她肩頭的繃帶,昨夜換藥時染紅的那小塊,此刻已變成深褐,他視線剛落上去,就被比比東捏住了下巴,強迫他抬頭。
“看什麼?”她挑眉,眼底帶點促狹,“怕我死了?”
“師姐說的什麼話。”李安瀾的聲音有些悶,“傷口還沒好。”
“死不了。”比比東鬆開手,忽然笑了,指尖劃過他的耳垂,“有你在,死不了。”
這話說得又輕又軟,卻像根針,扎得李安瀾心口發緊,他知道,這是她的鎖鏈,用溫情做的鎖芯,卻比玄鐵更牢固。
他起身去了小廚房,武魂殿的御廚精緻,可他總覺得不如自己親手做的合她口味。
灶上的火溫溫吞吞,鍋裡的白粥咕嘟冒泡時,他往裡面撒了把曬乾的桂花,還是去年秋天他在殿後那棵老桂樹下撿的,曬乾了收在瓷罐裡,原想著等她心情好時做桂花糕。
正攪著粥,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見比比東換了身月白的常服,長髮鬆鬆挽著,少了教皇的威嚴,倒添了幾分清豔,她就站在廚房門口,倚著門框看他,不說話。
“馬上就好。”他低下頭,用木勺輕輕攪著粥裡的桂花,香氣漫開來,甜得發膩,像極了小時候他偷偷把桂花塞進她書袋裡的味道。
“安瀾。”她忽然開口,聲音被水汽氤氳得有些模糊,“你還記得……那年你把桂花糕掉在泥裡,蹲在樹下哭嗎?”
李安瀾動作一頓。
當然記得,那時他才七歲,攢了半個月的月錢買了塊桂花糕,想給比比東嘗一嘗,卻不小心摔在地上,沾了滿是塵土。
他蹲在那棵老桂樹下,哭得抽噎,是她走過來,撿起那塊髒了的糕,掰了一小塊塞進嘴裡,說“挺甜的”。
那時的她,還未像之前那樣,會溫柔地揉他的頭髮,會在每個遇到的人,說“這是我師弟”。
“記得。”他低聲應道,把粥盛進白瓷碗裡,遞過去時手微微發顫。
比比東接過碗,卻沒喝,只是用勺子輕輕划著粥面,桂花在奶白的粥裡打著旋。
“那時候的桂花糕,比現在的甜。”她忽然說,抬眼看向他,眸子裡蒙著層霧,“是吧?”
李安瀾沒敢接話,他知道她在懷念什麼,可有些東西,懷念是會疼的。
她卻忽然笑了,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慢慢嚥下去:“還行。”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滿意還是敷衍,“以後每天都做給我吃。”
他點頭:“好。”
接下來的幾日,教皇殿倒顯出幾分詭異的平靜。
李安瀾不再提離開的事,每日裡就守著比比東,給她換藥,熬粥,偶爾在她處理公務時,就坐在旁邊看書,像從前在武魂殿學院時那樣,沒有變過,安穩的不像現在。
只是他看書時,總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眼便撞見比比東從卷宗裡抬起的眼。
紫金色的眸子裡沒什麼情緒,卻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像被無形的網罩著。
她不許他踏出教皇殿半步。
“外面風大,傷還沒好,你走了誰給我換藥?”她總能找到理由,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