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劉伯溫看穿一切,朱標最後的抉擇了。
而就在徐達大軍兵臨城下,整個成都戰場氣氛驟變,劍拔弩張之際,誰也沒有注意到,兩個風塵僕僕作遊學先生打扮的中年人,混在因戰火而流離失所試圖湧入城中避難的百姓隊伍裡,他們透過了叛軍嚴苛卻並非一味拒斥的盤查,悄然進入了成都。
正是卸去官袍的劉伯溫與最終決定跟隨而來的宋濂。
入城的過程本身,就給了兩人極大的震撼。
盤查的兵士雖神色警惕,言語卻並無驕橫之氣,仔細詢問來歷、查驗行李,對真正的流民,反而會指引去往政務處的安置點登記領粥。
沒有索賄,沒有刁難,這與他們印象中任何一座大明城池的城門守軍都截然不同。
“伯溫兄,你看這……”
宋濂當時都一臉詫異,忙指著那些井然有序排隊接受檢查的百姓,以及那些雖然忙碌卻並不擾民計程車兵。
“這哪裡像是賊巢?倒比許多州縣府城的秩序還要好些。”
劉伯溫輕輕點頭,何止是好些,須知當下還在打仗,可叛軍對於流民是毫無估計的接待,甚至分配糧食。
光這一點,朝廷都做不到。
他又抬頭看向城牆上那些深藍色的身影,以及牆上張貼的安民告示和招工啟事。
告示上的字跡絕對不算優美,卻清晰工整,內容更是直白易懂,無非是安撫民心、告知政策、鼓勵生產。
那種撲面而來的務實氣息,就與他熟悉的官樣文章大相徑庭。
兩人隨著人流,漫無目的地在城內行走。
街市上雖不如往日繁華,卻也沒有戰亂常見的破敗蕭條。
哪怕是戰爭在繼續,店鋪大多也關門,可仍有零星攤販在售賣必需品,價格似乎受到了管制,未見哄抬。
更令人驚奇的是,隨處可見臂纏紅袖標的人員在巡邏維持秩序,或是組織民夫修繕被戰火損毀的房屋,或是引導新入城的流民前往指定區域。
“以工代賑……伯溫兄,他們可並不是說說,竟能執行到如此細緻的地步?”
宋濂一路看著民夫在士兵和文員的指揮下,清理廢墟、搬運建材,動作麻利,臉上雖有疲憊,卻無怨懟,不由得喃喃自語。
他是大儒,深知賑濟之難,往往流於形式,或成為胥吏中飽私囊的良機。
而此地所見,效率之高,秩序之井然,遠超想象。
劉伯溫並無回應,則是站在一處張貼著《人民自衛軍暫行條例》和《政務處施政綱要》的木牌前駐足良久。
這上面的字格外吸引他,只見上面羅列的條款,清晰的寫著——“官兵平等”、“土地均分”、“廢除苛捐雜稅”、“興辦社學蒙學”、“保障工匠權益”等等。
這些東西,完全和朝廷走的是截然不同的方向,甚至說正好相反。
劉伯溫看了許久,最終卻關注符合當下的一點。
“景濂,你先看這條,‘戰時功勳,不以斬首計,而以協同、勇毅、護民為先,戰後評議,公之於眾’。”
這一條,宋濂馬上過來檢視,一看之下就忍不住抨擊。
“荒謬!軍功以斬首計,自古皆然,方能激勵士卒用命。如此模糊標準,何以服眾?”
“這簡直是胡鬧!”
對的,在宋濂眼中,自古的制度如何變?
變成這樣就是在離經叛道!
宋濂的聲音也有些大了,引得旁邊幾個路過、看似小吏的人側目。
劉伯溫馬上拉了他一笑,回頭笑著對那些人示意。
也不管其他人到底在乎不在乎自己兩人,他依舊指著條例,說著他的看法。
“景濂啊,你先別計較哪個,你是隻道‘不以斬首計功’荒謬,可你曾想過,為何自古以斬首計功呢?”
宋濂一愣,下意識回答:“自然是為激勵士卒奮勇殺敵,明確賞罰,此乃馭兵之道!”
“不錯,是馭兵之道。”
劉伯溫緩緩點頭,負手而立,兩個人繼續在城內行走。
“但此道也有一大弊,你可曾深思?斬首計功,易催生冒功、殺良,士卒為求首級,往往不顧陣型、不恤同袍,甚至追擊殘敵而貽誤戰機。”
“更甚者,一旦戰事不利,為保首級數目,將領可能諱敗為勝,或互相傾軋。此術,激勵的是個人的貪慾和恐懼,而非……整體的勝算與同袍的情誼。”
宋濂不認可。
“伯溫兄,話雖如此,然橫行千年此法必有其道理。”
“道理?”劉伯溫卻搖頭一笑,他直接就說,“你所謂的道理是什麼?”
“你要看清楚,此法叫以協同、勇毅、護民為先,戰後評議。”
他指向尚且依舊在戰鬥的城牆上士兵,以及他們這幫夜裡還能被接納的其他流民百姓。
“此法關鍵就如同我們此刻,叛軍依舊要的是百姓,也或許是你嘴中要說的民心?”
宋濂確實要說這句,但劉伯溫比他聰明的多。
“景濂啊,姑且不論民心是否被收……你看看這最後一句,戰後評議,公之於眾!叛軍是將賞罰置於眾人監督之下,極大減少了上官徇私的可能。”
“此術,激勵的是集體的榮譽和責任感,是將數萬士卒真正熔鍊為一支軍隊的魂!”
劉伯溫能在歷史中看破通貨膨脹道理,他自然也能看明白這一點。
可惜的是,他這一番關於軍功新制的剖析,卻未能完全說服恪守正統的宋濂。
但至少,二人也不再議論這一點,只是沉默的繼續走下去。
城內的緊張不用多說,可秩序依舊在保證。
他們更看到,當地明明被叛軍攻破、管理的百姓,他們甚至願意上城牆與之一同奮戰。
這種東西,宋濂都無法理解。
但劉伯溫就一句話。
“利益推動人心,景濂,你認為呢?”
劉伯溫看出背後是有百姓也願意跟著戰鬥的理由,宋濂一時不語。
良久後。
“伯溫兄,縱使你言之有理,此間或有其章法……然眼下徐大將軍旌旗已至城外,大軍壓境,與那劉錡已成夾擊之勢!”
“此城已是危如累卵!太子殿下深陷其中,已是天大禍事,而藍玉他……”
說到這裡,劉伯溫突然輕笑一聲,兩人看向了城牆處,藍玉的身影格外顯眼。
這可讓宋濂說到此處,幾乎有點難以啟齒。
“哼!他竟在為叛軍效力,指揮若定!而此事若傳回南京,傳入陛下耳中,這是誅九族的大逆之罪,他藍玉怎能如此糊塗?”
是的,這一點完全是無法理解。
然劉伯溫卻又一笑,他總能突破時代的界限,如同他能看出爛印寶鈔帶來的弊端一般。
“糊塗?景濂,你當真以為,藍玉是在糊塗之下,才做得這‘叛軍’將領?”
“難道不是?”宋濂急了,指著那邊藍玉身影就說,“他身為朝廷大將,太子舅父,身受國恩,豈能不明忠奸?若非被妖言蠱惑,或情勢所迫,怎會行此悖逆之事?”
“情勢所迫或許有之,但妖言蠱惑?”
劉伯溫看向宋濂,拍了拍他肩膀。
“我看可未必。景濂,你換個角度想,藍玉他是何等樣人?”
“所謂性如烈火,驕悍異常,除了陛下和太子等寥寥數人,何曾真正服人?他畢生所願,乃是成為徐達、常遇春那般名垂青史的名將……名將之志,在於統兵馭將,克敵制勝!”
“你我今日光在城內所見,這支叛軍的軍紀如何?”
他們突然看向街角。
幾個頭髮花白的老嫗,還有帶著孩子的婦人,甚至還有幾個半大的小子,正挎著籃子、端著瓦罐,圍住一隊剛輪換下來靠在牆根休息計程車兵。
那些食物看起來很簡單,或許是煮熟的雞蛋,或許是幾張粗糧餅,甚至可能就是些乾淨的飲水。
“軍爺,你們辛苦了,快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是啊,家裡沒啥好的,這幾個雞蛋,你們一定得收下!”
“喝口水吧,看你們嘴唇都乾裂了……”
百姓們的臉上寫滿了真誠,這種乃宋濂認知中,聖賢書提及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景象,這本是儒家經典中描繪的盛世仁政之兆。
叛軍收集民心,就這般恐怖?
可接下來一幕,更顛覆了宋濂的認知。
那些疲憊不堪計程車兵們,面對遞到眼前的食物,不但沒有欣然接受,反而紛紛擺手,甚至有些窘迫地後退。
“大娘,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們有紀律,不能拿群眾的東西!”
“大嫂,您快拿回去,留給家裡的孩子吃!我們的口糧夠的!”
“小兄弟,這水我們不能喝,你們留著……”
一個年輕士兵面對一位硬要把雞蛋塞給他的老農,急得臉都紅了,連連後退:“老伯!真的不行!我們阿普大人定的規矩,‘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您的心意我們領了,但這雞蛋,您老快拿回去!”
那老農也急了,聲音帶著哽咽:“這……這叫什麼話!你們拼死拼活保護我們,吃點自家雞下的蛋咋了?這又不是啥金貴東西!你們要是不收,我這心裡過意不去啊!”
“但是不行,這是紀律問題!”
“有啥子不行嘞,你這娃腦子僵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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