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剛說完,薛國觀都知道“大勢不妙”了,自己又有好戲可看了。
你劉之鳳也不想想,要與太子明裡暗裡較勁,哪有那麼容易?
君不見內閣都被弄得或伺機迎奉,或默不作聲了麼?
被太子這麼一說,你可怎麼回答?真是自尋死路!
被太子質問於此,劉之鳳反而不再害怕了,老氣橫秋地說:“殿下,這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乃是彰顯孝順之舉,豈容輕易修剪?此雅風上溯至夏商時期,已然流傳千年,歷朝歷代皆是如此,絕無改之理也!”
讓對方剪掉養了一輩子的指甲,如果這話從普通人嘴裡說出來,想劉之鳳這樣的老先生都會跟你拼命。
除了衣服鞋帽之外,頭髮與指甲是明代有修養人的最主要標誌之一,文人不留指甲那簡直比藩王還稀少。
朱慈烺就喜歡這樣的老頑固,教調起來異常好玩:“本宮太祖皇爺爺起兵時都不曾留指甲,因為深知指甲礙事,即便手持兵刃都無法發力。說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並非真的沒有力氣,皆因指甲過長。若是發力,指甲必然斷裂,疼痛倍增,又怎能勞作?本宮太祖皇爺爺出自貧苦百姓,劉愛卿莫非看不起?劉愛卿可知趙武靈王所推崇的胡服騎射?我朝騎兵皆傳承於此,騎兵乃是胡人所創,隨後被歷朝歷代視為保家衛國之精銳力量!劉愛卿將上古遺風掛在嘴上,信誓旦旦地說不與胡人相近,然而身存胡人之端倪,在我朝為官,卻表裡不一,可是三心二意?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劉愛卿如今出爾反爾,焉能履君子之言行?”
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茛糾糾。
作為帝國太子,朱慈烺秉承了大懟朝的既定國策。
只有夠不著的,沒有不敢懟的!
懟完內閣,懟六部,懟完尚書,懟侍郎!
先把首輔與內閣給懟滅火了,再轉移火力,去懟六部官員!
不知道自己百年後的廟號裡,會不會有個懟字……
太子隻言片語便給這位刑部左侍郎扣上了怠慢聖上的帽子,這還了得,劉之鳳在大驚失色之後,急忙為自己辯解道:“臣自入朝為官以來,嚴持恪盡職守之道,自問沒有絲毫私心可言,接手之事,皆秉公處理,時至今日,未曾收受一兩金銀,天地可證,同僚可舉!臣受皇恩,業已感激不盡,誓要一心忠君,每諫之言皆出於實情,發自肺腑。今有風俗之事,臣秉承夏商之遺風,兼我朝之孝道,絕無仿照胡虜外形之意!”
劉之鳳萬萬沒想到太子居然可以從留指甲的事情一直牽扯到太祖高皇帝上,方才十歲卻有如此心境,口舌之犀利更是驚詫朝臣,詭辯之才絕不可低估。若不是自己為官清廉,秉性淳厚,太子未有把柄可握,只怕又要落到陳必謙與李覺斯類似的下場了。
朱慈烺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一個又臭又硬的石頭,不聽話不說,還沒法下獄,只能一腳踢開:“既然劉愛卿深信自身無錯,本宮以為愛卿年事已高,體質漸衰,那便致仕,回鄉頤養天年吧,今後年俸一百五十兩!”
老子也是為你好,原來這貨可是遭到首輔周延儒的誣陷而被甩鍋爹下獄,崇禎十四年冤死獄中,享年六十九歲。
所以看得出來,薛國觀沒幹什麼好事,他的繼任者周延儒,也就是堂堂的東林儻魁,其德行還不如薛國觀。
薛國觀不學無術人所供知,周延儒可是數千東林分子的領袖,平時很是愛惜名聲,但如此“潔身自好”,然後當著皇上的面,幹這樣下三濫的事情?
太子說了這番話,劉之鳳便知道自己的仕途生涯已盡,與程國祥如出一轍,一會兒便可以收拾行李回河南老家了,滿懷悲傷之餘,只得叩首施禮:“臣~謝主~龍恩!”
朱慈烺也沒說什麼客氣話,直接對其行注目禮,現在自己做這壞人,總比甩鍋爹醒來誤信讒言,把你一頓收拾要好得多。這事沒法告訴你,就這樣吧,自己保重。
再說這麼大歲數,天天來上朝,一天要站五六個小時,說不定哪天站著就飛昇了,那鍋老子就必須背了,甩都甩不出去,與其那樣,還不如今兒個就把這位爺給勸退了。
“如今刑部左侍郎已然出缺,首輔可有推薦之人?”
細算下來,朱慈烺已經給了薛國觀四隻次輔、一隻尚書、三隻侍郎,總供八個缺,不知道這貨到底能兌換出來多少萬兩銀子,如果撈得太少,必將遭到太子的強烈鄙視。
方才觀察到劉之鳳知難而上,薛國觀便做好了萬全之策,心裡想好了幾個人選,若是一個被太子否了,再說第二個,沒想到果真如此,急忙進言:“殿下,臣以為太僕寺卿葉初春,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