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隨手把地上幾枚銅錢抄起來,過了街來丟到李老實的鋪子上,買了三個熱氣騰騰的饅頭拿在手裡,便轉身拐進了巷子。
青雲城雖不算大,大小巷子卻是縱橫交錯,密如蛛網。這也難怪,幾十年來這裡一直在不停地翻新。城中央那條官道越拓越寬,如一條大河不斷沖刷著兩岸。官道兩旁的房子蓋了又拆,拆了又蓋,房子越蓋越大,越蓋越高,住的人卻越來越少。而民宅小巷則像是河邊的小石子,大浪一來就一潰千里,被衝得無影無蹤。那一條條舊宅陋巷,越來越小,越來越窄,住的人卻越來越多。
少年輕車熟路,不一會功夫便來到一個狹窄的巷口,兩隻破筐疊放,便是他的家門。挪開破筐跨進去,是一個狹窄的衚衕盡頭,頭頂上架著幾根竹竿,搭著一層破布。這頂棚雖然破陋,卻是四壁中唯一屬於自家的。
一個小胖子正躺在地上,衣衫襤褸,汙濁滿身,卻睡得分外香甜,臉上還掛著笑容。少年蹲下來搖醒了他,道:“阿哥,吃飯。”
一聲阿哥叫出來,不帶半點情感,彷彿喊的只是一個普通人的名字。那小胖子兩眼一翻,見了少年,嘿嘿傻笑一聲,道:“阿離,你回來啦……”說著坐起來,一手一個抓起兩個饅頭就吃。
少年也不多話,默默啃起最後一個饅頭來,只是滿腹心思,食不甘味,目光也不知落在何處。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手裡的饅頭才啃了一半,而小胖子卻早已吃完,正眼巴巴地望著他,嘿嘿傻笑。
少年隨手將那半個饅頭遞了過去,轉身道:“我今晚不回來,你別亂跑。”
“阿離,又走啊……”小胖子歡天喜地地嚼著半個饅頭,含含糊糊地也不知嘴裡說的是些什麼。
…………
城南小巷,一間簡陋的民房。一個虯髯滿面的彪形大漢把兩隻大皮靴搭在案子上,坐著搖搖欲塌的藤椅,一隻手把玩著一塊瑩瑩發光的石頭,一手拄著下巴,沉思不已。
大漢的腰間,掛著一個明晃晃的黃銅牌子,上面一個大大的篆字——俠。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曾在俠會現身的銅牌俠士——谷月天。
俠會的黃銅牌,與赤銅只有一步之遙,可這一步咫尺天涯。谷月天辛苦了十年,三十過半方才看透。如今,他早就不再為什麼身份俠義所束,遊走在黑白兩道之間,活脫脫一根老油條,反倒活得順風順水。
如今俠會的銅牌總被他掛在最顯眼的地方,那是他辛苦了十年才換來的擋箭牌。只要用得上,他絕不保留半點。
既然頂著個俠名,作奸為惡之事,他是輕易不做的。並非畏懼律法或是束於什麼俠義,而是純粹不屑、不值。做惡人的代價,遠比表面上做個好人大得多。若沒有足夠的利益,傻瓜才去做惡人。他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自有不必為惡,也不用看人臉色的謀生法門,那便是訊息。
谷月天掛在湖蘇國俠會名下,周圍幾個小國百餘里的土地,可以說風吹草動盡在他眼中。單是小小的青雲城,就有不少他的眼線。這些人可不是什麼衣著光鮮的官差,武藝高強的俠士,而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有的不過是一個月來領幾個銅板的乞丐,有的是感激他仗義相助的小販市民,還有的只是些閒來無事嚼舌根的三姑六婆。總之在許多不起眼的小地方,他照樣能挖出有價值的訊息。
可這一次,他暗中捕捉到的訊息彙集起來,漸漸織成一張大網。這張網裡的魚兒,大得讓他心動不已,甚至殺人放火也在所不惜。如果這一把能賭贏,那絕不是榮華富貴的問題,只怕他這庸碌無為的一生,都要從此改寫。
“靈石,哼哼……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這塊靈石,宛如從天而降,像是上天給他的暗示一般。可這塊敲門磚到底要如何使用,還需要反覆籌劃,仔細考量,還要等一個人確認——那個能探聽萬羽樓中訊息的神秘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