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你還想——築基?”
話音未落,天地道意灑下,讓雒原一時失語。
那道意,似是要匯聚天地間靈氣,奉以自身氣血靈機,孕育出天地鍾愛的靈秀之物。
有“天地道意”加持,籠罩在麥田之上靈雲統統化為驟雨,澆灌而下。
靈雨之中,麥穗抽卷,麥籽紛紛落下,又頃刻間長出麥苗,再度抽穗結籽——彷彿春華秋實輪迴於光陰一瞬,培育出一代又一代“新種”。
那一瞬,雒原也悟到了苗毓的神通之名——【鍾靈毓秀】。
可是,苗毓在真元虧缺的狀態下叩問天機,又無築基丹之助,與其說是與天地對問,更像是在向天地求助……
天地灑下的道意雖盛,卻難持久。
不過片刻之間,雷雲落雨,地氣塌散,天象歸於平靜。
似乎天地匆匆只發一問,便哂笑而去……
“師姐?成了麼?”雒原看著懷中幾近虛脫的苗毓,只覺凶多吉少。
苗毓掙脫落下,麥田之中凌亂無比,遍地倒伏的麥稈,無數炸裂的麥籽,滿是狼藉……
“成了!師弟你看——”
苗毓歡呼雀躍,跪倒在一株低矮的麥株前——紅中透黃的麥穗,結出沉甸甸的厚實麥籽,終是有一株“活”了下來,誕出了世間全新的一“種”。
“我問的是師姐築基成了沒有!”雒原正色道,“道基關乎一生,怎能如此隨性?”
“無論這是什麼靈種,都不值得你這麼拼命!”
雒原聲色俱厲,苗毓一時被“訓誡”得有幾分不知所措。
她轉過頭來,帶著幾分委屈道:“可是,師弟,天下、還在大旱啊……”
“——啊!”
雒原像是被一道落雷擊中,霎時明白了苗毓師姐拼命育出的“新種”究竟是什麼。
玉芙蓉能抗旱,菟兒絲能抗病蟲,生長極快,晨白麥可存天地靈氣——疊在一起,便是一種能在大旱下吸收天地靈氣、生長極快的,新麥種……
不是什麼珍惜的靈植靈種,【鍾靈毓秀】而生的,“不過”是能為天下百姓延命的口糧。
那一瞬,雒原才真正懂了苗毓。
以往相處的日子裡,他雖心中無厭,卻免不了暗自嘲笑她天真傻氣,不通世務。
——笑她“不愧是雲國人”。
“那也不用那麼急、非要趕在這一夜吧……”雒原轉臉笑了笑,喉嚨卻有些酸。
苗毓搖了搖頭,笑容發自心底,“我已經反覆試驗了一年,今夜不成,可能就沒機會了——明天我就要去出任務,還好、還好……”
雒原再沒話說,只能默默望著苗毓師姐的背影,見她仔細將麥籽一粒粒取下,唱著不知何調的山歌,開心得像個孩子。
苗毓師姐的“歌喉”,實在不怎麼樣……可就是這樣一個荒山小宗的無名弟子,日夜痴守在靈田之中,不惜賭上成道之基,做到了那些修士大能們從未考慮過的“蠢事”。
滿腹感懷,說不清是敬佩、慚愧還是什麼,原大俠只恨自己沒能早點出力,沒能果斷拿出築基丹來……
“師姐,你現在怎麼樣?築基到底成了麼?要不要休養一下?”
雒原再次運起天眼術,卻驟然一驚,愣住。
——不是因為苗毓,而是麥田盡頭的山壁上,忽然毫無徵兆地現出一個黑幽幽的洞口……
“好像是、成了?”苗毓將麥籽裝好收起,又開始打掃靈田。
“成了就好。”雒原嘆了口氣,言不由衷地道。
他倒是寧願不成——苗毓師姐這般僥倖築基,與天地幾無對問,所蘊的道意也必定淺薄得很,未來只怕大道難成,更缺少鬥敵自保的手段。
不過,想來苗毓師姐也志不在此……
一分神,那幽黑的洞口又消失不見,彷彿只是一剎那的幻覺。
再度運起天眼術,卻只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說不出是什麼。
雒原皺了皺眉,又拿出琉璃鏡“察寶光”,仔細一看,還是並無異狀。
這一幕落在苗毓眼中,她渾身一震,連忙用手捂住了嘴。
“師弟,原來你也是……”苗毓柔聲低語,像是看透了什麼秘密。
“我是什麼?”雒原越發糊塗了。
“師弟,我都看到了、不用遮掩了……”苗毓輕輕指了指雒原的左眼,還有貼在上面的察寶光。
“這個?這個有什麼不對麼?”雒原被看得直發毛,又把察寶光拿了下來。
苗毓伸手拿過“察寶光”,淡淡一笑,又輕輕摘下“眼鏡”,甩了甩頭,一雙烏黑幽亮的眸子凝望著雒原……
——她那右眼,漆黑如墨,彷彿黯滅的虛空……
僅僅是那一瞬而已,苗毓的“黑瞳”轉眼間又恢復如常,見雒原呆若木雞的樣子,她似乎不願再多說什麼,“師弟放心,我會為你保密的……”
苗毓把玩著手裡的“察寶光”,將之貼在眼上,忽然驚叫一聲,“咦,這琉璃鏡——居然偏光?”
彷彿忘了剛才說過的話,苗毓舉著琉璃鏡東張西望,想是小孩子第一次見到萬花筒。
“的確,嚴重偏色,對木相靈光尤為敏感……”雒原搖頭苦笑,在心底默默消化了“黑瞳”之秘——不用說,他也定會為苗毓師姐保密……
“師姐若是喜歡,送你就是了。”
“真的麼?你有別的眼鏡麼?”說著,苗毓已經把琉璃鏡貼在懷裡,愛不釋手的樣子。
“我並不需要那個……”雒原苦笑答道。
“那就好,我的目力越來越差……有了這個,才能在夜裡看清小花和小草啊……”
苗毓調整了一下木框,用察寶光換下一片琉璃鏡,倒也正好。
月朗風清,苗毓在雒原的協助下收拾好麥田,又重新種下“麥籽”。
東方微明,曙光灑照在二人臉上,映出燦爛一笑。
“我走之後,這些孩子就交給師弟照顧了——對了,我給它們取名叫做‘曙光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