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色的石板空地光可鑑人,中間留出一條丈餘寬的過道,兩側擺滿紫檀木八仙桌。
桌上珍饈羅列:琥珀色的陳年花雕、晶瑩剔透的水晶肘子、冒著熱氣的龍井蝦仁,更有嶺南鮮果、西域葡萄錯落其間。
歌姬舞女在過道上奏樂起舞,身姿婀娜,音色潺潺。
一泉清流過石橋,入園林花簇,繞假山水榭,匯入池塘。
又從池塘另一端環院流動。
潺潺活水,其下有暗道密湧,可開閘放閘,通城外護城河,可謂大手筆。
眾人落座寒暄,言辭間和睦融融,卻總有人暗藏機鋒,挑人心火。
忽聞後院月洞門處傳來細碎腳步聲,眾人不約而同抬眸望去。
但見林平之束髮戴冠,一襲雲紋白袍隨風輕揚,腰間羊脂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敲擊,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
他步履沉穩,眉目如畫,行走間自有一派大家風範。
福寧州白水寨寨主浪飛沙捻著濃密虯髯,銅鈴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忽而仰頭朗笑道:
“林鏢頭,貴公子相貌堂堂,氣度不凡,不知可有中意的人家。”
話音未落,東南角席間已傳出一聲冷笑。
卻見一紅衣少年斜倚在椅背上,年約十八九歲,一柄四尺長的雁翎刀垂於腰間,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他手指輕轉酒盞,語調陰陽怪氣道:
“習武之人當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如此養尊處優之姿,怕是連什麼神功寶典都難以貫通。”
“這般模樣,怪不得另投名師。”
林震南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眼角餘光掃過那出言不遜的少年,似曾相識之感掠過心頭。
轉頭卻見林夫人神色自若地品著茶,青瓷杯沿掩住了她上翹的唇角。
林震南頓時恍然——原是安排好的“托兒”。
只是這戲碼似乎有些偏離,本該挑撥各派關係的棋子,怎的衝著自家人來了。
此時,閩越劍盟盟主林滄浪輕撫手中翡翠扳指。
聽到有人譏諷林家,他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當年林遠圖憑著一手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殺得閩越劍盟險些斷了傳承,這筆血債他從未忘卻。
“這位小兄弟,好戲尚未開場,怎麼就醉了。”
林滄浪聲音不疾不徐,卻擲地有聲,頓時滿座寂靜。
紅衣少年聞聲轉頭,桀驁的表情突然凝固。
他手忙腳亂地站起身,酒盞“噹啷“一聲滾落在地,濺溼了繡著金線的靴面。
少年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林滄浪席前,抱拳時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晚輩侯無厭拜見林盟主!”
感受到少年那近乎狂熱的目光,林滄浪慢條斯理地撫平袖口的褶皺。
故意停頓三個呼吸,方才微微頷首:
“侯小友一表人才,不過此等場合還是謹言慎行為妙。”
言罷,見滿堂目光齊聚,又朗聲笑道:
“小娃娃心直口快,毫無城府,諸位都是武林前輩,就莫要與之見怪。”
話音一轉,林滄浪朝侯無厭淡淡頷首:
“若你無長輩隨行,便坐於林某身側吧。”
隨即向唐長老遞了個眼色。
唐長老識趣地挪開位置。
侯無厭受寵若驚地坐下,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刀鞘上的纏繩。
看向度步行至石橋的林平之,眼中浮現出嫉妒羨慕之色,嘀咕道;
“一看便是個銀樣鑞槍頭,另投名師也不過是個無名之輩。”
“弄如此大的排場,也不怕英雄宴下不了臺。”
聲音壓得極低,卻恰到好處能讓周圍人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