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說下去,但云水霧懂了。她望著千棵依舊緊蹙的眉頭,忽然想起他遞藥時避開的指尖,想起他轉身時踉蹌的腳步,想起他耳尖泛紅的模樣——原來那些慌亂裡,藏著的全是豁出去的決心。
淨水順著她的指尖不斷湧入,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在一點點流逝,眼前漸漸泛起薄霧。可她不敢停,目光牢牢鎖著千棵的臉,像守著一株即將破土的新芽,生怕稍一鬆勁,便錯過了那點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桶中的水漸漸變得澄澈,再無血絲浮起。千棵的呼吸平穩了許多,胸口微微起伏,原本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活氣。
雲水霧的指尖開始發顫,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
雲水霧的身子軟倒時,榷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托住了她。她的手腕細得像初春的柳枝,此刻卻涼得驚人,指尖還沾著淨水的溫潤,與她自身的寒意形成鮮明的對比。
“杏兒,”榷沉聲喚道,小心翼翼地將雲水霧打橫抱起,“把她放到千棵床上,動作輕些。”
杏兒連忙應著,快步上前掀開床榻內側的被褥。看著雲水霧毫無血色的臉,她忍不住抬頭問:“榷大人,她、她沒事吧?”方才還好好的人,不過片刻就沒了聲息,實在讓人揪心。
“勞累過度。”榷將雲水霧輕輕放在床榻內側,掖好被角,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淨水之力耗損太甚,休息幾天就緩過來了。”話雖如此,他看著雲水霧蹙著的眉頭,終究還是放輕了動作。
安頓好雲水霧,他立刻轉身回到木桶邊。桶中的千棵氣息已平穩不少,胸口的起伏漸漸有力,原本泛著死氣的面板,在淨水中透出淡淡的光澤,像是乾涸的土地終於浸潤了春雨。
但榷的目光依舊凝重。他伸手探向水面,指尖剛觸到淨水,便感覺到一股微弱卻頑固的戾氣在水底沉浮——那是換血丹與妖獸內丹殘留的濁氣,正死死纏在千棵的經脈裡,只是被淨水暫時壓制住了。
“還沒到鬆勁的時候。”榷低聲自語,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銅盒,開啟後,裡面是曬乾的凝神草碎末。他取了一點撒進水中,綠色的草末在淨水裡化開,漾出一圈圈淺碧色的漣漪。
這是雲水霧常用的安神草,他記得千棵總愛偷偷採來給她。或許,這熟悉的氣息,能讓千棵更安穩些。
床榻上傳來極輕的呼吸聲,雲水霧睡的很沉重。
榷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胸口堵得厲害。一個耗盡心力救人,一個拼死隱瞞護人,偏偏把自己都折騰到了絕境。他守在木桶邊,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終於看到千棵的指尖動了動——那是甦醒的跡象。
他長舒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眉心。
總算,沒辜負她拼力的守護。
只是這後續的路,怕是還要更難走些。榷望著窗外愈林的方向,眼底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