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星軌道外緣的虛空,重歸冰冷的死寂,唯有破碎的金屬殘骸和緩緩擴散的能量餘燼,無聲訴說著剛剛結束的慘烈交鋒。
懷言者旗艦“折磨號”的龐大殘骸如同被啃噬過的巨獸屍骨,漂浮在冰冷的虛空中。
它那扭曲的、如同痛苦尖嚎般的艦艏結構被撕裂了大半,褻瀆的混沌符文黯淡無光,巨大的引擎噴口只剩下扭曲的焦黑孔洞,內部的亞空間熔爐早已在殉爆中化為虛無。
艦體側面那巨大的、被褻瀆的帝國天鷹徽記連同覆蓋其上的混沌八芒星,被一道幽綠色的能量光束精準地熔穿、扭曲,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空洞。
幾艘伴隨的小型襲擊艦更是化作了微不足道的塵埃,點綴在旗艦殘骸周圍。
“哨兵-17”監測站如同劫後餘生的孤島,其厚重的能量護盾閃爍著不穩定的光芒,正在緩慢地自我修復。
監測站外殼上佈滿了被宏炮和能量武器灼燒的焦痕,幾處炮臺被徹底摧毀,冒出嫋嫋青煙。
倖存的護教軍和機僕沉默地穿行在受損的通道中,用焊槍修補著破裂的管線,冰冷的二進位制祈禱聲在內部迴盪,既是感謝萬機之神的庇護,也是哀悼逝去的同袍。
監測站主觀察窗前,身披漆黑動力甲、如同陰影本身的科拉克斯靜靜佇立。
他那如同鴉羽般的巨大披風在無重力的環境下微微拂動,深陷的眼窩中,那雙如同最深沉黑夜般的眼眸,倒映著“折磨號”燃燒的殘骸。
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以及一絲…被深紅協議強行喚醒、賦予冰冷任務後的空洞感。
“目標…清除確認。”
一個同樣穿著漆黑動力甲、頭盔上帶有烏鴉徽記的暗鴉守衛軍官,用低沉壓抑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彙報。
“敵旗艦折磨號確認喪失作戰能力,核心褻瀆裝置崩解。殘餘艦船…已肅清。”
科拉克斯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
他覆蓋著精工動力爪的右手無意識地收緊,指關節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深紅協議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冰冷指令——【清除·陰影之敵】——如同跗骨之蛆,驅使他來到這裡,完成這場獵殺。
但獵殺完成之後呢?
那無盡的自我放逐之路,還能否回去?
內心的陰影,是否被這冰冷的任務沖淡,還是…更加深邃?
他緩緩轉過身,陰影般的披風捲動,無聲地走向艦橋出口。
沒有告別,沒有停留。暗影之爪號如同融入黑暗的幽靈,引擎噴口亮起幽冷的微光,調轉船頭,向著星圖深處、深紅協議指令中標註的下一個“陰影之敵”座標,再次躍入狂暴的亞空間亂流。
只留下監測站內驚魂未定的守衛們,以及那片無聲燃燒的褻瀆殘骸。
泰拉軌道,鋼鐵之環要塞。
中央戰術星圖室內,冰冷的藍光映照著萊昂·艾爾莊森如同花崗岩雕琢的冷硬麵容。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海王星軌道區域的警報紅光已經熄滅,代表“折磨號”的巨大紅點被標記為“已摧毀、殘骸”。
科拉克斯所屬的“暗影之爪號”訊號,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跡,在短暫顯現後迅速淡化,重新隱入代表亞空間風暴的混沌雲團之中。
“效率。”
萊昂的聲音如同兩塊寒冰摩擦,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對於科拉克斯的及時出現和雷霆手段,他既無讚賞,亦無疑問,彷彿這只是一個冰冷命令下達後被完美執行的既定程式。
他的目光早已移開,聚焦在星圖更外圍的、如同蒼蠅般不斷騷擾防線邊緣的叛軍海盜艦隊訊號上。
“海王星威脅解除。‘哨兵-17’損傷評估:中度。修復序列啟動。”
暗黑天使智庫冰冷的彙報聲響起。
“外圍襲擾艦隊:深空獵手中隊已抵達風暴角區域,與敵血爪海盜叢集接戰。暗影之刃中隊正按預定路線,包抄虛空遊蕩者主力側翼。”
星圖上,代表忠誠艦隊的深綠色光點如同精準的獵手,正以教科書般的戰術動作,分割、包圍著代表叛軍海盜的雜亂紅點。
每一次光點的閃爍和移動,都代表著一次致命的攻擊或包圍網的收緊。
“基裡曼大人再次發來通訊請求”
一名通訊官報告。
“關於永恆壁壘工程節點B-7的物資優先順序調整,以及…”
“告訴他”
萊昂頭也不回,覆蓋著精工動力拳套的手指在星圖上劃過,精準地點在另一片代表不明訊號源閃爍的區域。
“太陽系防務由我負責。讓他管好他的檔案和後勤。技術小組,反制追蹤座標已更新,目標訊號特徵:靈能偽裝、高頻跳躍。啟動邏輯陷阱協議,我要它的物理源頭。”
“遵命,原體大人!”
技術小組的成員立刻埋頭操作,複雜的程式碼流在螢幕上飛速滾動。
萊昂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整幅星圖,不放過任何一絲潛在的威脅。
他的指揮如同精密的鐘表,冷酷、高效、不留任何情感冗餘。
基裡曼的擔憂——關於極端清除策略消耗機動力量、製造恐懼——在萊昂看來,不過是優柔寡斷的軟弱。
恐懼?
唯有對毀滅的絕對恐懼,才能讓混沌的爪牙和潛在的背叛者望而卻步!
在帝國存亡之際,仁慈是最大的奢侈,也是致命的毒藥。
“增派巡邏艦隊,加密頻道Gamma-7,”
萊昂再次下令。
“重點保障朱諾至火星至泰拉主運輸航道。任何未經識別的艦船,靠近警戒線者,無需警告,直接擊毀。”
“是!”
命令被迅速傳達。要塞內引擎的嗡鳴聲似乎都帶上了一絲更加凌厲的殺伐之氣。
萊昂如同盤踞在蛛網中心的鋼鐵蜘蛛,用冰冷無情的指令,編織著一張覆蓋整個太陽系的毀滅之網。
神聖泰拉,深宮,黃金王座殿堂。
空氣比以往更加粘稠、冰冷。
焚香的煙霧混合著金屬與臭氧的氣息,卻無法掩蓋那股瀰漫在殿堂深處的、非人的“秩序”感。
路頡枯槁的軀殼端坐於冰冷的王座之上,被深紅協議注入的“秩序之力”維繫著最低限度的生命體徵。
他如同覆蓋著金色塵埃的精密雕塑,空洞的眼眸凝視著虛空,沒有一絲屬於活物的波動。
那道被強行“打上補丁”的網道裂隙,依舊懸浮在前方,邊緣閃爍著不穩定的暗金與汙穢混合的光芒,其規律的嗡鳴彷彿也被王座散發的冰冷秩序場域所壓制,如同困在玻璃罩中的毒蜂,徒勞地掙扎。
殿堂深處,修復工作仍在進行,但機械神甫們的二進位制禱告聲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面對神祇造物般的敬畏與不安。
殘存的禁軍衛士如同金色的礁石,沉默拱衛,他們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掃過王座上那非人的存在,警惕如同實質。
聖吉列斯站在王座基座旁,距離那枯槁的身影僅一步之遙。他金色的羽翼收攏,邊緣沾染的汙漬和那道折斷的羽毛無聲訴說著之前的慘烈。
完美無瑕的臉上,深切的憂慮如同化不開的寒冰。
他看著“父親”,卻感覺像是在凝視一座冰冷、陌生、由純粹邏輯構成的紀念碑。
那份源自血脈的孺慕與親近,被巨大的隔閡所阻隔,只剩下沉甸甸的責任與無邊的擔憂。
馬卡多,灰袍的永生者,如同融入背景的陰影,靜靜地佇立在稍遠處。
他那雙古井般的眼眸,此刻正平靜地注視著路頡——或者說,是注視著維繫這具軀殼運轉的那股冰冷的秩序之力。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木質手杖的頂端,彷彿在讀取著某種無形的資訊流。
王座後方,數名身披絕對黑色罩袍、散發著令靈能徹底死寂的“不可接觸者”力場的寂靜修女,如同帶來絕對寂靜的死亡雕塑,冰冷、無情、毫無生氣的目光如同無形的牢籠,牢牢鎖定著黃金王座。這是馬卡多部署的終極監視。
殿堂一隅,幾個穿著紅袍、但袍服上帶有不同鑄造世界徽記和複雜觀測儀器介面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操作著非接觸式的掃描裝置,將一道道極其微弱、經過嚴格過濾和許可權限制的探測波束投向王座方向。
他們是機械神教最高評議會派遣的常駐觀察團成員。
他們的動作異常謹慎,如同在拆解一枚隨時可能爆炸的異形炸彈,嚴格遵守著“嚴禁主動探測或解析”的鐵律,僅僅記錄著最表層的能量讀數與環境引數,任何異常波動都讓他們緊張得資料探針微微顫抖。
“秩序之力場…穩定度:99.998%…波動引數…低於閾值…”
“王座生命體徵維持系統…能量輸入輸出比…恆定…”
“網道裂隙‘補丁’…熵值穩定…混沌侵蝕讀數…壓制中…”
“未檢測到…主動意識波動…或…深層靈能輻射…”
觀察團首席技術神甫用盡可能平穩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二進位制語調,向遠在火星的最高評議會傳送著例行報告。
資料冰冷而“正常”,但每一個參與觀察的技術神甫,其機械義眼深處都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困惑與一絲深藏的恐懼。
這種“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異常!
深紅協議展現的力量本質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懸在頭頂的“未知”。
就在這時——
嗡!
王座上,路頡枯槁的左手食指,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被肉眼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這抽搐是如此細微,如同精密的儀器內部一個齒輪瞬間的卡頓,轉瞬即逝。
聖吉列斯正低頭檢視一份資料板,瓦爾多統領的視線正掃過殿堂入口,觀察團的神甫們專注於儀器讀數…似乎無人察覺。
唯有馬卡多!
他那雙古井般的眼眸,瞳孔在那一瞬間,極其細微地收縮了!
彷彿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粒無形的石子,蕩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他摩挲手杖的動作,出現了幾乎無法分辨的、極其短暫的停頓。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鎖定了路頡那隻剛剛抽搐過的手指,彷彿要穿透那層冰冷的秩序外殼,看清其下是否有一絲被囚禁的靈魂火花在掙扎。
寂靜修女們毫無反應,她們死寂的力場依舊穩固。
觀察團的神甫們毫無察覺,他們的儀器沒有捕捉到任何超出閾值的能量或生理波動。
聖吉列斯抬起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目光掃過王座,一切如常。
瓦爾多的視線轉了回來,獅鬃頭盔下,冰冷的眼神依舊警惕。
彷彿剛才那一瞬間的異動,只是馬卡多千年生命中一次微不足道的錯覺。
但這位永生者知道,那不是錯覺。那細微到極致的抽搐,並非深紅協議那冰冷秩序的執行表現,更像是…某種被強行壓制、被厚重棺槨囚禁的活物,在絕望中試圖撬動束縛時,引發的極其微弱的震顫!
馬卡多古井般的眼眸深處,那星河般的思緒再次開始緩緩流轉,比以往更加深邃,更加…難以捉摸。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那隻摩挲手杖的手,極其輕微地向下壓了壓,彷彿在安撫,又像是在…加固無形的牢籠。
太陽系邊緣,柯伊伯帶冰冷而黑暗的疆域。
這裡遠離恆星的溫暖,是冰封岩石和遠古彗星的墳場。
巨大的冰體如同沉默的墓碑,在永恆的虛空中緩緩漂流,反射著遙遠太陽的微光,更添一份死寂與蒼涼。
這裡是帝國太陽系防線最外延的“感知盲區”,也是叛軍、海盜和異形滲透者最喜愛的藏身之所與跳板。
一支由三艘中型掠奪艦和數艘改裝突擊艇組成的叛軍艦隊,正如同狡猾的鬣狗,潛藏在一塊巨大冰行星的陰影面。艦船塗裝著剝落的深灰色與暗紅色迷彩,引擎處於最低功率的“冷寂”狀態,幾乎與背景的黑暗和冰冷融為一體。
艦艏的標識——一個被扭曲齒輪貫穿的鋼鐵拳頭——昭示著他們的身份:
叛變的鋼鐵勇士殘部,由戰爭鐵匠戈爾貢領導。
旗艦“不屈意志號”的艦橋內,光線昏暗,瀰漫著機油、汗臭和劣質合成興奮劑的刺鼻氣味。戈爾貢,一個身軀經過大量野蠻金屬改造、半邊臉覆蓋著猙獰鐵面具的巨人,正用一隻閃爍著紅光的機械義眼,死死盯著戰術螢幕。
螢幕上顯示著從隱秘渠道截獲的、破碎不全的泰拉防禦情報。
“泰拉的走狗們…正在收緊絞索。”
戈爾貢的聲音如同生鏽的鉸鏈,充滿了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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