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星塵,如同破碎的夢境,在觀察窗外無聲流淌。
不屈真理號龐大的艦橋內,死寂籠罩著每一個人。
萊昂·艾爾莊森矗立在戰術星圖前,如同一尊被凍結在寒冰深處的雕像。
他那雙曾經銳利如寒冰深淵的眼眸,此刻卻失去了焦點,空洞地倒映著星圖上那片代表賽弗“自毀”區域的、不斷擴散的能量亂流資料。
覆蓋著精工動力拳套的右手,無意識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腰間那柄帝皇親賜的獅劍劍柄,冰冷的金屬觸感也無法驅散他意識核心那翻天覆地的混亂與冰裂般的刺痛。
賽弗死了?
以一種近乎褻瀆般潦草、卻又充滿詭異儀式感的方式,當著他的面,衝入了那片連探測器都會迷失的宇宙險境,化為最基本的粒子?
萊昂的鋼鐵意志拒絕接受這個結論。
那更像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一次對他的嘲弄,一個用自我毀滅丟擲的、沾滿毒液的誘餌。
為什麼?
只是為了干擾他對其他墮天使的追獵?
還是為了掩蓋某個更加黑暗、更加不容窺探的秘密?
而內環成員透過獅鬃陣列傳來的訊息以及那張模糊卻觸目驚心的影象如同最終的重錘,狠狠砸碎了他萬年來的認知基石!
墮天使…
並不僅僅是單純的背叛者?
卡利班的毀滅,路西法的瘋狂,背後隱藏的真相,遠比混沌的腐蝕更加古老,更加非人?
父親那跨越星海、直接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質問——“汝之追獵,意義何在?”——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反覆灼燒著他的思維。
他萬年來的堅持,他為之付出無數代價、甚至不惜讓軍團內部滋生猜忌與秘密的“救贖之路”,難道從一開始,就建立在流沙之上?
建立在某個連帝皇都為之警惕的、更加深邃的陰影之上?
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混合著被欺騙的憤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動搖,如同深淵中的毒藤,纏繞著他那如同鋼鐵般堅韌的意志。
他下令全力搜尋賽弗可能存在的殘骸,加大對卡利班廢墟的勘探力度,但每一個命令發出時,他都感到一種深切的無力感。
他面對的,似乎不再是單純的叛徒,而是一團籠罩在時間迷霧中的、冰冷的非人陰謀。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戰鼓般敲碎了艦橋的死寂。
一位身披深綠色動力甲、肩甲上烙印著死亡之翼標誌的暗黑天使連長安瑟隆大步走到萊昂身後,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緊迫:
“原體大人!緊急軍情!來自芬里斯星系!狼嚎要塞發出最高階別求援訊號!確認遭遇大規模混沌戰幫聯合入侵!主力為猩紅屠殺者戰幫,以及確認有吞世者叛徒加入!攻勢猛烈!魯斯大人不在芬里斯!”
安瑟隆的話語如同冰水潑入滾油,瞬間讓萊昂從自我的混亂中掙脫出來!
他猛地轉頭,那雙深淵般的眼眸瞬間重新凝聚起冰冷的鋒芒!
芬里斯!
太空野狼的家園世界!
黎曼·魯斯那個莽夫不在?
猩紅屠殺者…吞世者…恐虐的瘋狗!
他們竟然敢聯合起來,直撲帝國最著名的戰士家園之一?!
全息星圖瞬間切換,聚焦到遙遠的芬里斯星系。
只見那顆冰封的星球軌道上,已經佈滿了代表混沌入侵艦隊的猩紅光點!
數艘屬於太空野狼的護衛艦正在浴血奮戰,試圖阻止叛徒艦隊向星球表面投送兵力,但顯然寡不敵眾!
星球表面,代表狼嚎要塞的巨大光點正被密集的紅色圍攻標記所覆蓋!
求援訊號的頻率急促得令人心悸!
“魯斯去了哪裡?”
萊昂的聲音如同寒冰摩擦,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那個總是惹麻煩的兄弟的惱怒。
“情報顯示,魯斯大人於三個泰拉標準月前,應聖吉列斯大人之請,前往聖血星協助處理某種基因詛咒相關的緊急事務。”
安瑟隆迅速彙報。
萊昂的眉頭瞬間鎖緊。
聖血天使的黑怒與紅渴魯斯跑去幫忙?
那個除了喝酒打架幾乎一無是處的莽夫?
還能處理基因詛咒?
荒謬!
但此刻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芬里斯危在旦夕!
太空野狼軍團是帝國最重要的戰力之一,芬里斯更是其象徵與根基,絕不容有失!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萊昂覆蓋著動力拳套的手猛地揮向星圖!
“全艦隊!最大戰鬥航速!目標——芬里斯星系!立刻進行亞空間跳躍計算!”
他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劍,斬斷了所有遲疑。
“通知狼嚎要塞!暗黑天使將至!讓他們撐住!”
“原體大人!”
安瑟隆抬起頭,聲音帶著一絲謹慎的提醒。
“我方艦隊剛經歷高強度追獵行動,部分艦船尚未完成徹底檢修。且前往芬里斯需穿越當前亞空間風暴劇烈區域,風險極高。是否等待部分…”
“沒有時間等待!”
萊昂打斷他,深淵般的眼眸中燃燒起冰冷的火焰。
“芬里斯每多堅持一秒,都在流血!魯斯不在,他的崽子們需要一把能斬斷混沌喉嚨的利劍!而第一軍團,從不缺席!”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對“責任”與“第一”身份的絕對堅持,彷彿要將剛剛在卡利班真相面前產生的動搖,全部轉化為對眼前明確敵人的冰冷殺意!
“為了卡利班!為了帝皇!碾碎他們!”
不屈真理號的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龐大的暗黑天使艦隊如同被激怒的綠色巨獸,開始調整航向,準備撕裂虛空,奔赴遙遠的戰場。
神聖泰拉,黃金王座殿堂。
那令人窒息的非人秩序感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斂而磅礴的生機。
路頡的軀殼依舊覆蓋著部分金色的束縛,與王座基座深處那冰冷的機械相連,維繫著對網道裂隙那道不穩定“補丁”的壓制,以及那跨越星海的、對帝國疆域的無形守護。
然而,他不再是一尊冰冷的傀儡。那雙曾經空洞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同星海,倒映著宏大殿堂穹頂之下微弱的光源,流淌著一種沉澱了無盡歲月與智慧的輝光。
他坐在那裡,便如同帝國的基石,無聲,卻支撐著一切。
馬卡多,那位灰袍的永生者,依舊靜立在一旁,如同帝皇延伸的影子。
他平靜地注視著路頡,裡面不再有之前的探究與凝重,而是恢復了一種深沉的、歷經萬古的默契與信任。
瓦爾多統領拄戟而立,獅鬃頭盔微微低垂,表達著絕對的敬意。
巨大的、經過修復強化的全息星圖懸浮在王座前方,上面清晰地顯示著帝國各處的戰況,包括剛剛接收到的、來自芬里斯星系的最高求援訊號,以及代表暗黑天使艦隊正在轉向、準備進行亞空間跳躍的光點軌跡。
“萊昂…行動了。”
路頡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而低沉,卻帶著一種能穿透靈魂的力量,在宏偉的殿堂中輕輕迴盪。
“他需要一場戰鬥來錨定動搖的信念。”
他的目光彷彿能穿透無垠的星海,看到不屈真理號艦橋上那個被卡利班真相所困擾、正試圖用敵人的鮮血來證明什麼的兒子。
“芬里斯…”
路頡的目光轉向星圖上那顆冰封的星球,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黎曼·魯斯,那個被他親手從野蠻世界帶回、如同野狼般難以馴服卻又忠誠無比的兒子,他的家園正在被恐虐的瘋狗們撕咬。
“魯斯…去了聖血星?”
他看向聖吉列斯。
“是的,父親。”
聖吉列斯微微躬身。
“聖血天使的基因詛咒近期有異常波動,我需要魯斯兄弟那獨特的活力來協助穩定一些不太穩定的年輕戰士。”
他的語氣有些微妙,顯然所謂的“活力”和“穩定”過程絕非溫和。
路頡微微頷首,沒有深究。
他了解魯斯,也瞭解聖吉列斯。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芬里斯的星圖上,手指在虛空輕輕一點。
“猩紅屠殺者…吞世者…恐虐的爪牙,倒是會挑時候。”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殿堂內的溫度彷彿驟然下降了幾度。
“看來,荷魯斯死後,他留下的這些瘋狗,依舊渴望著顱骨與鮮血。”
他覆蓋著金色細微束縛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王座扶手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察、卻蘊含著無上意志的靈能漣漪,以黃金王座為核心,悄然擴散出去,穿透了物理空間的阻隔,撫平了暗黑天使艦隊預定跳躍航線上的一片劇烈亞空間風暴渦流,如同為利劍的出鞘,悄然掃清了一絲障礙。
“萊昂的劍足夠鋒利,足以斬斷芬里斯的枷鎖。”
路頡緩緩道。
“但狼群需要聽到它們主人的咆哮,才能真正撕碎敵人的喉嚨。”
他的目光抬起,彷彿穿透了殿堂的穹頂,望向了那片冥冥之中、與每一個原體、每一個阿斯塔特戰士靈魂深處相連的、浩瀚而模糊的亞空間維度。
“魯斯…”
路頡的聲音低沉下去,彷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父親”的無奈與召喚
“你的狼窩被掏了還在外面晃撒呢?”
那並非真正的聲音,而是一股凝聚了帝皇意志的、溫和卻不容抗拒的精神訊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跨越了難以想象的距離,精準地投向聖血星的方向,投向那個正在用“獨特活力”折騰聖血天使新兵的原體意識深處。
聖血星,天使堡地下深處的某間訓練大廳。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汗水、血鏽以及劣質麥酒的刺鼻氣味。
震耳欲聾的咆哮、沉重的撞擊聲、還有鏈鋸斧空轉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首野蠻而狂放的樂章。
黎曼·魯斯,太空野狼基因原體,正光著肌肉虯結的上身,古銅色的面板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古老傷疤和新添的抓痕。
他那一頭亂糟糟的、如同雄獅鬃毛般的金髮被汗水浸透,狂放不羈的臉上帶著暢快淋漓的、近乎瘋狂的笑容。
他手中並沒有武器,只是用那雙足以捏碎鋼鐵的巨大手掌,一次次地將一個陷入“黑怒”狀態、雙眼赤紅、瘋狂攻擊他的聖血天使新兵狠狠摜在加固過的金屬牆壁上!
“對!就這樣!小子!憤怒!把你的怒火吼出來!別像個小娘們似的憋在心裡!”
魯斯的聲音如同雷霆,帶著濃重的芬里斯口音和一股子酒氣,他輕易地躲開新兵瘋狂劈砍的動力劍,反手一拳砸在對方的胸甲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但光有怒氣不夠!得學會控制!像駕馭芬里斯的冰狼一樣駕馭它!不然你就是個給恐虐送顱骨的蠢貨!”
砰!
又是一次沉重的撞擊!
那個聖血天使新兵身上的動力甲已經佈滿凹痕,口鼻溢血,但眼中的赤紅似乎真的在這一次次狂暴的“教導”下,稍微褪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砸懵了的茫然和對眼前這個原體純粹力量的恐懼。
旁邊,幾位聖血天使的連長和藥劑師面無表情地站著,嘴角微微抽搐。
對於魯斯這種極其原始且暴力的“安撫”方式,他們早已無力吐槽。
但詭異的是,最近幾天,那幾個被他“蹂躪”過的新兵,黑怒發作的頻率確實顯著下降了。
也許…以毒攻毒?
就在這時——
“嗯?”
魯斯正準備再次將那個新兵掄起來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他那狂放的笑容瞬間收斂,如同嗅到了危險氣息的野狼,猛地抬起頭,亂髮下的雙眼銳利地掃視著四周,鼻子用力抽動了幾下,彷彿在空氣中捕捉著什麼無形的味道。
“老爹?”
他嘟囔了一聲,眉頭皺起,臉上露出一絲困惑和極其細微的、不易察覺的敬畏。
剛才那一瞬間,他彷彿聽到了一聲極其遙遠、卻又無比清晰的嘆息。
帶著一種“你又在胡鬧”的無奈感,直接在他腦子裡響起。
緊接著,一股強烈到無法形容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猛地從他心臟爆發出來!
那是一種家園被侵犯、族裔被屠戮時產生的、最原始、最狂暴的憤怒與呼喚!
芬里斯!
是芬里斯在哀嚎!
是狼群在求救!
“呃啊啊啊啊啊——!!!”
黎曼·魯斯猛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如同受傷狂狼般的咆哮!
巨大的聲浪震得整個訓練大廳都在顫抖!
他一把將那個懵掉的聖血天使新兵丟到一邊,雙眼瞬間變得赤紅,狂暴的殺氣如同實質般席捲開來,讓周圍所有聖血天使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握緊了武器!
“我的家!”
魯斯的咆哮聲如同風暴,充滿了無邊的暴怒和焦急。
“那群該死的、喝血水的混沌雜種!竟敢碰老子的狼窩!!”
他甚至來不及解釋,龐大的身軀如同炮彈般撞開訓練大廳厚重的金屬大門,向著機庫的方向狂衝而去!
沿途的障礙物被他直接撞碎,牆壁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凹痕!
“魯斯大人!發生了什麼?!”
一位聖血天使連長驚疑地喊道。
“回窩!宰狗!”
魯斯頭也不回地怒吼道,聲音如同滾雷般在走廊中迴盪。
“告訴聖吉列斯!老子欠他的人情下次再還!”
幾分鐘後,一艘造型粗獷、如同芬里斯冰原狼頭顱般的突擊艦,如同離弦之箭般從聖血星的機庫中咆哮著衝出。
甚至來不及等待護航編隊,便一頭扎進了狂暴的亞空間,向著遙遠家園的方向,開始了不計代價的瘋狂跳躍!
芬里斯星系,狼嚎要塞軌道上空。
暗黑天使艦隊的綠色洪流,如同神兵天降,猛地撕裂亞空間帷幕,躍入這片冰封的戰場!
“為了帝皇!為了卡利班!淨化汙穢!”
萊昂·艾爾莊森冰冷的聲音透過艦隊廣播響徹每一艘戰艦!
不屈真理號巨大的艦體如同移動的堡壘,主炮噴吐出毀滅性的光柱,瞬間將一艘試圖靠近的猩紅屠殺者巡洋艦攔腰斬斷!
更多的暗黑天使戰艦如同精準的手術刀,切入混亂的戰局,密集的炮火精準地潑灑向混沌入侵艦隊的側翼和後方!
原本岌岌可危的太空野狼護航艦隊壓力驟減,倖存的狼艦發出充滿野性的歡呼,重新組織起反擊!
“暗黑天使?!是獅王!獅王來了!”
狼嚎要塞的通訊頻道中,傳來太空野狼指揮官們混雜著驚喜和狼族特有傲氣的咆哮。
“兄弟們!別讓這些穿綠袍的娘們搶了所有風頭!為了魯斯!為了全父!撕碎他們!”
軌道層面的戰局瞬間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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