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規矩森嚴的丹宗,真傳弟子地位固然可與長老比肩,但能穩坐長老之位者,修為至少已達化神之境,那是他現在只能仰望的高山。
無論眼前的長老過去是外門、內門還是真傳弟子晉升而來,一旦戴上長老玉冠,過往種種身份皆煙消雲散,已徹底超脫弟子序列,容不得絲毫怠慢。
“老夫乃功德殿長老任山柳,宋真傳無需如此拘禮。”
案後端坐的任山柳抬起眼皮,目光如淵,平靜地落在宋定安身上,聲音低沉而自帶威嚴。
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案上那捲厚重的賬簿邊緣摩挲了一下,開門見山:“尋你前來,別無他事。殿核心驗你提交的丹藥任務時發覺,你所煉製的築基丹、結金丹,無論是藥香、色澤還是蘊含的丹氣流轉,皆與宗內尋常弟子煉製或大陸流通的版本迥異,也並非我宗傳承的任何丹路。”
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帶著審視與探究:“故此,需你釋疑解惑。”聲音雖平緩,卻有種無形的壓力彌散開來。
宋定安心中猛地一個“咯噔”!
並非憂懼丹藥有何差錯——他深信自己所煉之丹品質更勝一籌。
真正讓他有些不安的是,一旦詳細解釋清楚這丹方差異的來源,恐怕從宗門庫房支取的材料單就得立即變更為那更精簡、數量更少的配置。
那……辛苦算計的薅羊毛大計,豈不瞬間化為泡影?電光火石間,他面上露出一瞬為難的踟躇之色,但很快便穩定了心神。
只見他毫不猶豫地從貼身的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簡,雙手高舉過肩,恭敬地呈遞向案後:“長老明鑑,弟子煉製丹藥的獨門技法與所用丹方,皆錄於此《紫虛丹訣》玉簡之中,還請您親自過目。”
他的聲音平穩而誠懇。
這一舉動顯然出乎了任山柳的預料。
他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並未立刻接取那枚看起來便有些不凡的玉簡,反而抬手做了個阻止的手勢,語氣稍緩:“宋真傳莫要誤會。丹宗門規,決計不會巧取豪奪任何弟子的個人機緣福澤。殿中只是驚奇於你所煉築基丹與結金丹用料之省儉,效果卻反有增益,實屬精妙。故而詢問,你可願將此兩種丹方獻予宗門?”
任長老稍作停頓,補充道:“當然,宗門會依其價值,酌量補償你相應的功德貢獻點。”
宋定安聞言,並未收回高舉的玉簡,反而向前又遞了半分,朗聲道:“弟子所呈玉簡之中,除卻築基丹、結金丹之法,尚載有其他丹方數種,雖非驚天動地,卻也各有精妙可取之處。弟子今日誠心願將此《紫虛丹訣》全本獻於宗門!”
他的眼神坦蕩而堅定。
“如此,甚好。那我便先觀其內容,再為你定下貢獻補償。”任山柳這才微微頷首,伸出佈滿歲月痕跡的手,接過了那枚溫潤的玉簡。
玉簡入手微涼,帶著一絲靈蘊。
他分出一縷神念探入玉簡之中。初時,任長老溝壑縱橫的臉上古井無波,彷彿山嶽般沉穩。
到了他這般化神境界,泰山崩於前亦可面不改色,等閒事已難撼其心神。
玉簡中記載的煉丹手法固然別緻,某些控火凝丹的技巧頗為巧妙新穎,但比之丹宗千年傳承、浩瀚如海的煉丹秘術,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然而,隨著神識深入丹方篇章,任山柳那雙平靜如淵的眼睛裡,忽如投入石子的深潭,微光一閃而逝。
他捻著長鬚的手指動作放緩,顯然是其中記錄的某些丹方配伍之法,觸動了他。
雖無聲,但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已道出他內心的意外與重視。
不過十數息的寂靜,他已將玉簡內容瀏覽完畢。
收回神識,任山柳並未立刻言語,而是用指節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面前光潔的紅木桌面。
“篤…篤…篤…”的輕響在安靜的功德殿後堂裡異常清晰,顯示出這位見多識廣的長老正在慎重評估。
片刻之後,敲擊聲止。
他抬眸,目光重新落回恭敬站立的宋定安身上,緩緩開口道:“此《紫虛丹訣》,其中所載煉丹手法確有幾分獨到之處,然則其根本價值尚難稱上乘。”
他話鋒一轉,“倒是其中羅列的數種丹方,構思精巧,於靈藥配比上頗具慧眼。宗門丹房若能參酌推演,去蕪存菁,最佳化改良,或許能為宗門節省大量珍貴靈材,所耗資財亦可大幅削減。”
“據此評估,宗門決定獎勵你二十萬貢獻點。”任山柳的目光直視宋定安,“你可願意接受?”
這對宋定安而言,簡直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他強壓下心中的狂喜,立刻拱手至額前,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弟子願意!弟子多謝長老厚賜!多謝宗門恩典!”
肩膀甚至因為興奮而微微有些顫抖。如此一筆橫財,足夠節省他數年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