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的馬車,在宮門前停下。
沒有鳴鑼開道,沒有儀仗隨行,就像一個普通老臣的覲見。
他走下馬車,抬頭看了一眼高聳的宮牆,天色陰沉,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林默就站在宮門內,靜靜地等著他,像一尊沒有感情的石像。
“太傅,請。”
王承沒有看他,只是理了理衣冠,邁步走入這權力的漩渦中心。
……
御書房。
香爐裡的龍涎香,已經燃盡,只剩一縷殘煙。
李徹沒有坐在龍椅上,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大炎江山圖》前,背對著門口。
王承走了進來,身後,殿門無聲地關上。
“老臣,參見陛下。”王承躬身行禮,不卑不亢。
李徹沒有轉身。
“太傅,看這幅圖。”
王承抬眼望去。
“江山如畫。”
“是啊,江山如畫。”李徹的聲音很輕,“可總有人,想在朕的畫上,添上幾筆不屬於朕的顏色。”
王承眼簾低垂:“陛下多慮了。這天下,終究是李家的天下。”
“是嗎?”
李徹終於轉過身,他走到書案後坐下,拿起一封奏摺。
“朕剛登基時,戶部說,國庫無糧,可賑災。”
“邊軍說,軍餉無著,衣食不繼。”
“工部說,河堤年久失修,恐有水患。”
他將奏摺,輕輕丟在王承面前。
“處處,都要錢。”
“處處,都沒錢。”
李徹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
“朕抄了三十七家逆黨,才填滿了國庫。”
“太傅,你說,這正常嗎?”
王承沉默了片刻。
“世家大族,盤根錯節,非一日之功。先帝仁德,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乃是國朝常態。”
“共治天下?”李徹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王與李,共天下。這首民謠,朕三歲時就會唱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
“太傅今日來,是想教朕,什麼是規矩?”
王承終於抬起頭,直視著年輕的帝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想提醒陛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舟,是君。”
“水,是民。”
王承的聲音,擲地有聲:“世家,便是這引水之渠。無渠,水則氾濫,舟亦難行。”
“說得好。”李徹鼓了鼓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御書房內,顯得格外刺耳。
王承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所以,朕動了燕王,你們就讓京城糧價飛漲?”
“朕設了糾察司,你們就讓國子監計程車子們,在宮門前靜坐?”
李徹的笑容,愈發冰冷。
“這就是太傅所說的,引水之渠?”
“我看,是堵水之壩!”
“想用天下悠悠之口,來堵朕的嘴?”
“想用萬千黎民之腹,來逼朕低頭?”
王承的臉色,終於變了:“陛下!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老臣……”
“太傅不必驚慌。”李徹擺了擺手,重新靠回椅背,“朕沒有證據。”
他看著王承,一字一頓。
“朕,也不需要證據。”
王承的心,猛地一沉。
“你……”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緊急軍情!”
陳慶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急切。
李徹看了一眼王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宣。”
陳慶之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臉焦急的林默。
“說。”
林默上前一步,聲音壓抑著怒火。
“陛下,僅一個時辰,城中糧價又漲三成!”
“各大糧鋪,全都閉門謝客,宣稱無糧可賣!”
“同時,有大批士子湧向國子監,在祭酒孔聞的帶領下,於門前靜坐,聲討陛下窮兵驩武,不恤民生!”
林默的話,像一記記重錘,砸在御書房內。
王承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快,這麼大。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
李徹卻彷彿沒聽到,他只是看著王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