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此起彼伏的貓叫,一顆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擠進她的視野裡,黑、黃、灰三種不同顏色的狸花貓。
她從地上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老家房子上方的小山坡上。
周圍的山林鬱鬱蔥蔥,腳下低矮的磚瓦房井井有序地排列著。
深吸口氣,熟悉的泥土氣息和瓜果蔬菜香鑽入心肺。
她回來了。
這裡是姥姥家。
她站起身,三隻狸花貓圍在兩腿間前前後後轉,好奇地打量著她。
但是,姥姥家很久不養小動物了。
她低頭看看腳下的一隻小黃,小黃也剛好抬頭。
一人一貓,對視了。
“小貓,你能帶我去找姥姥嗎?”
儘管對方是一隻貓,黎鳶也選擇用最謙卑的語氣去請求。
小黃像是真聽懂了她的話似的,搖著尾巴在前面帶路,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她跟沒跟上來。
黎鳶被小黃一路領著走下記憶中的四級大理石臺階,她驚訝地發現,那個熟悉的小院子裡種滿了花。
向日葵,百合,康乃馨……還有好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簡陋的小院子被點綴得十分精緻。
除了黎鳶身邊的三隻貓外,院子裡還有四隻貓。
小黃走到院子裡互相依偎著睡午覺的兩隻貓身邊,喵喵的叫了兩聲,其中一隻貓抬頭看它一眼,也喵喵的回應。
小黃搖搖頭,又走向另一邊互相舔毛的兩隻貓,同樣的喵喵叫,像是在打招呼。
那兩隻貓沒什麼反應,小貓立刻齜牙發出兇狠的呵氣聲,抬起爪子揍了其中一隻貓兩巴掌,那隻貓被打得有點懵,兩隻眼睛裡大大的疑惑。
之後,小黃又搖著尾巴把黎鳶往房門領。
房門大敞四開著,被記憶裡的一根扒火棍支著。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溫馨又熟悉,黎鳶想都沒想就抬腳跨過門框。
迎面走來的人讓她瞳孔一震。
矮小的身影,清爽的短髮,記憶中慈祥的笑臉。
那是……
“姥姥!”
“哎!”
對方答應一聲,自然地展開了雙臂。
“鳶鳶。”
聽到這聲親切的“鳶鳶”,黎鳶什麼也不顧地撲進眼前人懷裡,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強迫自己永遠記住。
“姥姥,我好想你……”
說著,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她雙手緊緊抱著姥姥,擔心下一秒她又消失不見。
姥姥也回抱住她,和記憶裡一樣,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那雙因病痛而變形的手已經變成了正常人的手。
“鳶鳶,照顧好自己。即使姥姥不在了,也要和平常一樣,記住了嗎?”
黎鳶瞬間淚崩,拼了命地搖頭,哭喊著。
“姥姥…沒有你…我自己一個人不行…”
“姥姥…我求求你…不要走…”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姥姥…”
“姥姥……”
溫暖的光線逐漸變成冷調。
睜開眼睛時,她又回到了那間陰冷的病房。
只有監護儀發出的微弱藍光,照在她蒼白的手腕上,那裡還留著一圈淤青——是白天掙扎時被束縛帶勒出的痕跡。
“姥姥……”她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眼淚再次湧出,順著未乾的淚痕滑入鬢角。
窗外,一輪慘白的月亮掛在樹梢,像是被誰隨手釘在夜幕上的圖釘,呆板、死氣沉沉。
黎鳶盯著那輪月亮看了許久,突然伸手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針,血珠滲出,在藍光下呈現出詭異的紫色。
“回家…找姥姥…”她喃喃自語,表情十分僵硬,帶著將死之人的蒼白。
她緩慢地坐起身,眩暈感立刻襲來,她強忍著不適扶住床欄,等待這陣暈眩過去。
病房門上的小窗透進走廊的燈光,偶爾有影子掠過——是夜班護士在巡房。
當時鍾指向凌晨三點,巡房的間隔變得規律起來。
她數著護士的腳步聲,在第五次經過後,她掀開被子,赤腳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病號服寬大的褲管下,她的雙腿瘦得驚人,像兩根隨時會折斷的樹枝。但此刻,這雙腿卻承載著她全部的希望。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耳朵貼在冰涼的金屬上。
走廊裡靜得出奇,只有遠處護士站的電話偶爾響起。
她深吸口氣,輕輕轉動門把手。
門鎖了。
她呆呆地轉身環顧病房,目光落在窗戶上,這裡是六樓。
她的視線又移向床頭櫃上的呼叫按鈕,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中閃現。
她按下呼叫按鈕,然後迅速躲進了衛生間。
不到三十秒,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609床?有什麼不舒服嗎?”護士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