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糖葫蘆的老頭今天生意極好,葉星洲看得分神,回過頭來便快賣完了,草靶上只剩下了一串串裹著晶亮糖衣的山楂。他伸手去摸銅錢,剛要開口,忽地眼前一花——
“這最後一串,我要了....”清脆的嗓音帶著幾分急不可耐,正當這時候,一隻素白的手先他一步,從草靶上摘走了那串糖葫蘆。
葉星洲一愣,抬眼看去,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杏眼靈動,正歪著頭衝他笑,“姑娘,這串是我先看上的。”他忍不住皺眉,手還懸在半空。
“可錢是我先付的呀。”少女晃了晃手裡的銅板,指尖一彈,叮噹一聲落進老漢的錢匣裡。她當著他的面咬下一顆山楂,糖衣咔嚓碎裂,酸得她眯起眼,卻仍笑得狡黠,“唔……好酸!少俠要不要嚐嚐?”
葉星洲耳尖微動——這姑娘腳步輕得反常,方才靠近時竟連他都沒察覺。他抱臂打量她:“姑娘身手不錯,哪家的?”
“過路的,嘴饞罷了。”她吃了三兩口糖葫蘆完糖葫蘆,竹籤在指間轉了個圈,又走去別家。
走兩步,少女回頭衝他一笑。長街人潮如織,卻似在這一瞬失了顏色,唯有她耳畔一縷碎髮被風吹起,在春陽裡漾出細碎的金芒。
車水馬龍的鬧市,此刻卻彷彿靜悄悄的,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對視。
葉星洲怔在原地,忽覺手中銅錢發燙。她已轉身離去,鵝黃衫子掠過茶幌布簾,最後那抹笑卻像顆山楂籽,不經意卡在他心尖上,酸酸甜甜地梗著。
葉星洲正欲追上前去,忽覺肩頭一沉。一隻佈滿老繭的大手按住了他,力道不重卻穩如磐石。
“這幾日莫要亂跑,切勿離開鏢局。“連飛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身形魁梧,將巷口的陽光遮去了大半,腰間那柄九環刀在陰影中泛著冷光。
葉星洲不甘心地望向少女消失的方向,手中銅錢已被汗水浸溼。連飛龍見他這般模樣,冷哼一聲:“毛頭小子,見了糖葫蘆就走不動道?“
他哪裡知道少年的內心的滋味,而少年也不理解連飛龍的安排。
鏢局門前塵土飛揚,幾個赤膊的趟子手正揮汗如雨地夯著木樁。碗口粗的圓木被削尖了頂端,一根接一根深深釘入土中,築起兩人高的森然屏障。新刨開的木茬泛著青白色,在陽光下滲出細密的樹脂,散發著松木特有的苦澀氣息。
原先寬敞的大門如今僅留一道窄縫,堪堪容得一人側身而過。老鏢師們正蹲在門洞頂上,將鐵蒺藜密密麻麻地纏在橫樑上。那些尖銳的倒刺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石灰混合著糯米漿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幾個年輕鏢師抬著剛熬好的漿料,仔細塗抹在木樁間隙。汗水順著他們緊繃的脊背滑下,在沾滿石灰的後背上犁出幾道蜿蜒的痕跡。
葉星洲剛踏進鏢局大門,便聽得頭頂傳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抬頭望去,只見數十枚銅鈴懸在房梁之下,細麻繩縱橫交錯,泛著暗黃的光。微風拂過,銅鈴輕輕搖曳。
穿過前院,陳志平正立在內外院交界處。他今日換了件靛青色短打,袖口用布條纏得利落,正指點著兩名鐵匠安裝一道精鐵打造的門閘。
那鐵門通體烏黑,門軸處澆鑄著八卦紋樣,兩扇門板合攏時嚴絲合縫,竟連片落葉都插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