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杜採宜見面,大概是她覺得自己最狼狽的時候,可那時候即便高熱,她咬著牙也要逃離顧澤林的糾纏。
再後來見面,他覺得她又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她像極了一個熱烈的小太陽,永遠都是活潑熱情的,感染著身邊每一個人。
她敢愛敢恨,他原以為她是溫室裡的花,說話也帶著些綿軟氣。
可直到今天她在許愛花面前說出這些話來,他才意識到,她不是溫室裡的花。
她是野草,是燒不盡的野草,會隨風舞動,可也會慢慢紮根,讓自己越發強大。
她骨子裡,有比鋼鐵還堅韌的東西。
“沒想到今天你會說這些話。”兩人踩著樹蔭往回走,倒是不慌不忙。
杜採宜笑著轉了個圈,白網鞋碾碎一地的陽光:“看來陸連長眼中的杜採宜,應該是個迂腐的老頑固?”
陸時宴連忙擺手:“怎麼會!”
將喉間那句“我從前覺得你沒這種覺悟”嚥了下去。
陸時宴的目光落在不遠處晾曬的軍裝上,岔開了話題:“蛋蛋的父親叫蘇長忠,在79年自衛反擊戰期間,他帶著敢死隊的弟兄們送炸藥包。”
“為了護著炸藥包,他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杜採宜見他出神,伸手碰他:“然後呢?”
“許愛花是他入伍之前在老家娶的媳婦,許嫂子這些年在大院一個人帶著蛋蛋,也很不容易。”
“老蘇/剛沒的時候,許嫂子的情緒太不對勁了,領導也說想給她介紹物件,可她都拒絕了。”
“她說她不能對不起老蘇,要好好把蛋蛋撫養成/人。”
“那你覺得呢?她是該守著,還是再嫁?”杜採宜突然停下腳步,任自己的裙襬在風中搖曳。
陸時宴沒料到杜採宜的情緒轉的這麼快,微微愣了愣,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惋惜:“我覺得,她應該找個人作伴。”
“許嫂子才三十出頭,不該把自己困住,也該找個知冷知熱的人,好好過日子。”
“可是許嫂子太固執了,沒人勸得動她,她的選擇,我們只能尊重。”
杜採宜盯著陸時宴的側臉,意外於他的說法。
她本以為會聽到“軍屬就該守節”之類的話,沒想到他卻是願意尊重許愛花的。
她忽然笑了:“陸連長,你比我想象之中的,要開明許多。”
兩人再並肩前行時,杜採宜發現陸時宴的步伐不自覺的慢了半拍。
她的心情愈發雀躍。
“你們還知道回來!”兩個人眼角還沾著未散的笑意,只是推開家門時,一聲怒吼卻讓杜採宜推門的指尖猛地頓住。
陸明祖的聲音。
他把手中的報紙抖得嘩啦響:“你個孽障!”
“今天在大院裡把這事鬧大,很好看是嗎?”
杜採宜看向陸明祖,沒說話。
他自己也是有公職的人,為什麼會對一個烈士遺孀有這麼大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