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外圍明軍剿匪大營。
營帳內,酒氣熏天。
成都府衛掛名守備官沈宇,穿著一身嶄新的山文甲,歪歪斜斜地靠在虎皮椅上,手裡捏著一隻油亮的雞腿,吃得滿嘴流油。
他面色浮白,眼袋深重,一看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下首坐著幾名實際帶兵的千戶、把總,個個臉色疲憊,眼中帶著壓抑的不滿。
“我說王千戶,”
沈宇啃完雞腿,把骨頭隨手一扔,油乎乎的手指點了點地圖,
“明天!明天咱們換條路,不從東面上山了,改走西面那條峽谷,打他個出其不意!”
被點名的王千戶嘴角抽搐了一下:
“沈……沈守備,西面峽谷狹窄崎嶇,易守難攻。且據探子報,匪首‘過山風’的主力就在西面設了埋伏。咱們走東面緩坡,雖然慢點,但穩妥,可以步步為營……”
“穩妥?穩妥個屁!”
沈宇不耐煩地打斷,
“步步為營?這都快出來一個月了!連個匪毛都沒抓著!本官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我爹還等著我剿匪立功回話呢!就按我說的辦!走西面峽谷!打他個措手不及!明天一早,出發!”
“可是守備……”
另一名李把總忍不住開口,“峽谷地形,我軍兵力施展不開,萬一中了埋伏……”
“埋伏?怕什麼!”
沈宇一拍桌子,酒氣上湧,
“我們有官兵!有刀槍!還怕幾個毛賊?就這麼定了,誰敢再廢話,軍法處置!都滾下去準備!”
他打了個酒嗝,揮手趕人。
幾名軍官互看一眼,無奈地抱拳:“遵命。”
旋即憋著一肚子氣退出了營帳。
帳外,夜風凜冽。
“呸!狗屁不懂的東西!”
王千戶低聲罵道,“走西面?那是去送死!”
“忍忍吧,”李把總嘆氣,“誰讓人家是沈知府的大公子呢?咱們這些小蝦米,惹不起。只盼著……別把弟兄們的命都搭進去……”
“唉!這仗打的……剿匪剿成了遊山玩水!再這麼下去,別說立功,能囫圇個回去就不錯了!”
幾人搖頭嘆息,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營帳內,沈宇已經倒在虎皮椅上,鼾聲如雷。
剿匪?
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鍍金的遊戲。
只是這遊戲,代價是無數士兵的鮮血和生命。
十天後,北京城,安定門外。
一杆繡著“石柱宣慰使司秦”的大旗,引領著三千風塵僕僕卻軍容整肅的白桿兵,出現在安定門外官道上。
秦良玉端坐馬上,一身戎裝雖染風霜,眼神卻銳利如鷹,掃視著這座剛剛經歷血火洗禮的京城。
城牆斑駁,箭痕累累,護城河畔的焦土尚未被新雪完全覆蓋。
城門口戒備森嚴,進出盤查計程車兵臉上疲憊,早已沒了凱旋時的歡騰。
守門把總帶著一隊京營兵上前盤問,語氣生硬:
“停下!來者何人?所部兵馬?”
“石柱宣慰使、總兵官秦良玉,奉旨率白桿兵三千,入京勤王!”
秦良玉的親衛隊長朗聲回應,遞上勘合文書。
把總查驗文書,臉色稍緩,“原來是秦總兵,請稍候,容末將通稟。”
說罷,示意手下進城通報。
等待間隙,秦良玉目光掃過城門口聚集的百姓。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有菜色。
幾個半大孩子圍著一名靠在牆根、斷了腿的老兵,聽他講述著什麼,小臉上滿是驚駭。
“韃子的箭,跟下雨似的,滿桂大帥就倒在俺跟前......血......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