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下如此宏願,獲得如此能力,怎可能不付出代價?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在劉峰看來,若是張九寧所言為真,那他簡直就像是從天上下來救世的神佛!
當然,除此之外,讓劉峰決定暫時效忠的原因,還有之後他便要跟著張九寧等人去尋秀秀。
聽張軒賢的意思,張玄可也是個馬匪。
土匪見土匪,那可不是兩眼淚汪汪,而是抄傢伙上!
而若是混在張九寧的隊伍之中,顯然能夠避免這一情況。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隱秘的小心思……
張九寧這樣的存在,就宛若那被石皮包裹的美玉,註定要綻放華彩!
而等到張九寧綻放光芒的時候,說不定他劉峰也有向柴桑縣的那些狗東西清算的機會!
想到此,他猛的指向那鍋濃粥,獨眼中帶著算計,但卻也有幾分真心:
“弟兄們,都給我聽真了!這鍋裡的不是米,是道長割給咱們的命!”
“喝一口粥,便等於把命賣給了道長!有骨頭的,都給我對天起誓,這條命賣得值不值?!”
“值!”
石墩子第一個血紅著眼珠吼出來,他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對著張九寧咚咚就是兩個響頭:
“道長,石墩子是個渾人!剛才是被豬油蒙了心,往後誰想害您,得從我石墩子屍體上踏過去!”
“誓死追隨道長!”矮壯漢子紅著眼吼道。
“拿命還道長,絕無二話!”此起彼伏的吼聲從山匪群中爆發,再無遲疑。
而在張九寧的眼中,連線著他和山匪之間的願力金線,也更穩固了一些。
雖然不像金橋村和金寨灣的村民穩固,但是這些人,可是見過了血的土匪,兩者之間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最後的一鍋粥,還是進了先前幾個喊著沒吃飽的山匪的肚子裡。
這次他們吃得很小心,即便有最後幾粒米粘在碗底,也被粗糲的手指颳得乾乾淨淨,再用舌頭舔舐掉最後一星半點殘留的米漿。
張九寧先前所說的這粥並非無中生有,而是匯聚了眾人心念的信力所化,固然令人心中少了一些負罪感。
但即便如此,這白粥在這些匪徒們眼中仍舊無比珍貴,絕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旁邊的金橋村和金寨灣眾人默默看著,眼神複雜。
劉峰手下這幾個山匪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他們想起自己在見過道長能夠輕鬆化出白粥後心態上的變化。
若不是早上的驚變,或許他們可能會將這他們先前數年或許都吃不上一次的白粥,當作理所當然之物!
這種心態,簡直可怕!
吃完了碗中的最後一粒米,劉峰將空碗重重一放,聲音帶著沙啞的急切,打破了短暫的沉寂。
“事不宜遲,吃飽了,腿腳就該動起來!這片林子中有官軍逡巡,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兇險!”
他佈滿風霜的臉轉向張九寧,“道長,你意下如何?”
張九寧微微頷首,他本也有此意。
“劉兄弟所言極是,如今官軍正四下搜捕你們。”
他頓了頓,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劉峰的眼罩,“我等混雜一處,目標更大,須得速速轉移。”
老村長張軒賢摸著山羊鬍,補充道:“直赴廬山楊師弟處!到了那裡,方有轉圜餘地,秀…咳咳,也才能安穩。”
他本想說秀秀,但是畢竟不能確定,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劉峰聽到秀秀的模糊字眼,獨眼猛地一亮,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腰刀,喉結滾動了一下,重重點頭。
隊伍迅速整合,劉峰麾下的山匪雖桀驁不馴,但在他的威懾下還是勉強換上和村民一樣的碎布片,沾上塵土,分散到了村民之中。
張寶、張梁和村中的青壯也自覺地分佈在外圍,警惕地看著四周密林。
空氣中彷彿凝固著無形的緊張氣息,每一次風吹草動,每一次林鳥驚飛,都讓整支隊伍瞬間屏息凝氣。
張寶支稜著耳朵,那是他在邊軍中練就的本領。
張梁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可能藏匿危險的角落,劉峰的手下也收斂了野性,不時伏地傾聽遠處聲響,臉上是久經風霜的肅殺。
隊伍行進得異常沉默,只有雜沓的腳步聲在林間迴響。
山路崎嶇難行,藤蔓遍佈,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這不僅是為了安全,也是為了避免發出多餘的聲響。
汗水浸透眾人破爛的衣衫,沉重的喘息聲低低起伏。
“寶哥,有動靜!”
忽的,一個金寨灣的青壯突然壓低聲音,聲音帶著驚恐,指向左側山坡上的一片密林。
隊伍瞬間僵住,幾十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張寶示意所有人噤聲伏低,自己像狸貓般無聲地攀上一塊巨石,伏身側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終於,他悄然滑下,緊繃的臉上略有鬆弛:“是野豬群,不是馬蹄!”
壓抑的籲聲在人群中悄然傳開,眾人如釋重負,但心頭的巨石並未完全落下。
劉峰啐了口唾沫,獨眼兇狠地掃過那片山林:“他孃的,官軍的影子沒碰到,野豬倒來嚇人!”
雖是小插曲,卻更堅定了眾人儘快離開這虎狼之地的決心。
不知走了多久,密林漸疏,頭頂的天空變得開闊了些,不再是濃蔭遮蔽的幽暗。
前方的張寶第一個停下了腳步,他猛地抬手,後方隊伍像水流撞上礁石般依次停住。
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刻感受到了變化,空氣中瀰漫的不再只是腐葉泥土的氣息,一種宏大、溼潤的、彷彿來自天外的轟鳴聲隱約傳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震撼人心。
“到了!前面便是……”張寶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指向山脊豁口之外。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前湧去,攀上那最後一道並不太高的山坡。
當視野終於穿透稀疏的樹木屏障,豁然開闊時。
廬山,以一種幾乎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磅礴姿態撞入了所有人的眼簾!
它層巒疊嶂,如巨獸盤踞,青翠欲滴,直入雲端。
而最先攫住所有人呼吸的,正是那懸掛於峭壁之上,從雲霧繚繞的山巔奔騰而下的數道瀑布!
三道?
四道?
或者更多?
它們從不同的山凹處咆哮湧出,在陽光下閃爍著銀白耀眼的光芒,像掙脫束縛的銀色巨龍,攜著九天之勢悍然下墜!
山風捲攜著瀑布濺起的水汽撲面而來,冰涼、清新,令人精神一振的同時,也瞬間滌盪了眾人滿身的燥熱和塵土。
那水汽溼潤了乾裂的嘴唇,撲打在因驚懼和疲憊而緊繃的臉上,帶來一種不真實的暢快與清涼。
孩童們忘記了恐懼,指著瀑布張開小嘴發出無意義的驚歎聲。
張九寧站在人群最前,寬大的道袍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望著那奔流不息的瀑布,傾聽著震耳欲聾又彷彿蘊含某種天地韻律的水聲轟鳴,感受著身邊眾人匯聚而來的信力,他疲憊的面容上線條舒展,嘴角似乎有了上揚的弧度。
廬山,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