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道長!你們快來看,這裡有個洞,洞裡好像有光!”
根娃這猝不及防的驚呼,如同投入平靜潭面的一塊石子。
村民齊刷刷地抬頭,目光驚疑不定地射向水潭邊的根娃。
正在擦拭朴刀的張寶更是如同猛虎下山,一個箭步便越過眾人,衝到根娃身邊,同時厲聲斷喝:
“小娃退後!”
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豹眼,瞬間穿透水花飛濺的朦朧水汽,死死鎖定那被根娃無意間掀開的藤蔓。
那後面,根本不是堅實的巖壁,而是一個黑暗的洞口!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就在洞口深處,兩點微弱的光芒映入了他的眼簾!
火把!
裡面有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張寶一把將驚魂未定的根娃扯到身後,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堵鐵牆般擋在了水潭與洞口之間。
他反手拔出腰間的朴刀,刀鋒在月光和水光映照下反射出森冷的寒芒,濃烈的殺氣轟然爆發:
“戒備!抄傢伙!”
這炸雷般的怒吼徹底驚醒了呆滯的村民,剎那間,驚懼席捲了所有人!
婦孺孩童的驚叫著後退,青壯們則亡魂大冒,操起手邊一切能當武器的東西,有些哆嗦卻又堅定的指向張寶對著的方向!
譚邊篝火的光線在洞口處拉長了他們惶亂的影子,像一群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
老村長張軒賢被張海升攙扶著,枯瘦的身體篩糠般抖著,嘴裡喃喃念著“老天爺保佑”。
整個瀑布水潭邊,空氣霎時間凝固!
洞裡,顯然也被這猝不及防的暴露驚動!
那原本搖曳的兩點微光猛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陣壓抑、兇狠的低語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響從洞內傳出。
幾道高大的影子在洞口內側晃動,比劃著,似乎正在爭論著什麼。
見到這一幕,張九寧頓時知道這洞中之人或許也不全想和他們起衝突。
於是,他強壓遇到突發事件的情緒波動,強迫自己聲音平穩,踏前一步,朗聲道:
“洞裡的朋友,我等乃遭難流民,無意冒犯,只想在此暫歇一宿,天明即走,絕無惡意,更不敢侵擾尊駕洞府,懇請行個方便!”
他試圖用言語化解危機,然而洞內卻是傳來幾聲嗤笑,顯然並不是那麼容易打發。
氣氛越來越躁動,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洞內的氣氛為之一凝,彷彿有什麼決定性的力量在壓制住了內部的躁動。
緊接著,一道異常高大魁梧的身影緩緩分開藤蔓,獨自一人從洞口那湧動的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在了洞口與瀑布水簾交界的微光之下。
火光與月色交織,勾勒出那人輪廓分明的臉龐和虯結的肌肉線條。
他的左眼覆蓋著染血的黑布眼罩,完好的右眼眼神銳利如同鷹隼,瞬間掃視過眼前每一個村民的臉孔,最終停留在手持朴刀、煞氣逼人如鐵塔般擋在前方的張寶身上。
他的目光在張寶臉上那道猙獰刀疤上停留了一瞬,微微一頓,但隨即變得更加陰沉。
此人,不是好對付的!
他並未立刻拔刀,只是站定,刻意拉開了一個安全的距離,聲音中帶著濃重的關外口音:
“道士?”
他右眼鎖定張九寧,顯然認定他是這群人的首領。
“說得好聽!百十號人還帶著刀兵,你們這動靜,可不像是躲難的流民。”
他的目光掃過隊伍裡幾個年輕青壯,最後又落到張寶雪亮的刀鋒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戒備與質詢:
“說,哪個山頭的?想吞併還是避風頭?劃下道來!”
獨眼龍身後,洞口的陰影裡,另外幾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死死盯著外面,如同隱藏在黑暗裡的毒蛇,隨時準備蜿蜒而出。
他們的呼吸粗重,握著武器的指節發白,顯然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張九寧心臟狂跳,眼前這獨眼漢子氣勢太強,絕非善類,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再次解釋。
但就在此時,一道矯健的身影如同夜風中的獵豹,從不遠處狂奔而來。
是前往周圍探查,警惕官軍動向的張梁回來了!
他的出現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獨眼龍和洞內的山匪,也不由得將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畢竟,從此人的行動上看,顯然也不是個易與之輩!
獨眼龍撓了撓腦袋,只覺得有些頭疼。
他好不容易才隱隱鎮住張寶,怎麼又來了個難纏的角色?
不會真是哪座山上的弟兄的親眷,在此處歇腳吧?
而此刻的張梁,卻是又驚又怒。
他沒想到吃了飯後出去查探一番,回來了竟然就多了敵人!
張梁飛速來到張寶身邊,目光下意識的看向那半張臉隱於山洞陰影下的身影。
然而當張梁的目光喝張寶對峙的獨眼身影,並落在他臉上覆蓋著的那塊熟悉的黑布眼罩時,他的雙眼卻是難以置信地瞪圓了!
震驚、難以置信、疑問和久別重逢般的狂喜交織!
而他在對方那完好右眼中,同樣捕捉到了一絲震顫和困惑!
“劉…劉大哥?!”
一聲充滿了驚愕、激動和難以置信的驚呼,猛的從張梁乾澀的喉嚨裡迸發出來!
而這一聲呼喊,也瞬間讓場間對峙的氣氛猛的一僵。
正準備拼死搏殺的張寶猛地扭過頭,眼神驚愕地看著自家三弟那張激動到扭曲的臉龐,以及他死死盯著獨眼龍的目光。
而那個堵在洞口、渾身散發著不馴與戾氣的高大身影,也是身體也是劇震!
他那隻完好的右眼猛地一縮,瞳孔深處翻起滔天巨浪!
劉大哥?
這個許久未曾聽見的稱呼,瞬間讓他回想起了數年前的崢嶸歲月!
那時候,他也曾在落日熔金時並轡疾馳,身後披風獵獵作響,迎著漫天飛霞扯開嗓子吼起秦腔野調,驚得戈壁灘上的沙狐竄逃。
營中休沐日,和幾個“義子”溜去胡商集市,用繳獲的皮貨換來烈酒,夜來圍坐篝火與營中兄弟角力賭酒。
摔翻三個漢子後醉眼惺忪高唱《馬踏燕然》,火堆噼啪聲都壓不住他破鑼嗓子,全營鬨笑著往他頭上扣羊皮帽當彩頭。
但那樣的時光,卻是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