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鋒雖未劈開頭顱,卻狠狠斬在他的左肩上!
堅韌的皮甲被切開,鋒刃深深嵌入肩胛骨!
劇烈的痛苦如同鋼針扎入腦髓,讓張寶發出一聲悶哼,眼前陣陣發黑!
但與此同時,那刀兵全力前撲、門戶洞開的身影,也送到了他的刀下,近在咫尺!
“啊!”
張寶的喉嚨裡爆發出比對方更瘋狂的怒吼!
巨大的痛苦沒有讓他退縮,反而徹底激發了骨子裡那股百死不悔的兇悍!
他甚至不顧肩頭還卡著對手的刀鋒,左手竟然猛的抬起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那刀兵的握刀的手腕!
與此同時,他染血的右手將沉重的朴刀刀尖向下,改為雙手握持的突刺姿態!
他雙目赤紅,如同瀕死的猛獸鎖定獵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己的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朴刀之上,狠狠朝著刀兵的腹部撞去!
噗嗤!
朴刀銳利的刀尖,裹挾著張寶最後的狂猛力量和對方前衝的慣力,狠狠刺穿了刀兵腹部的皮甲和血肉!
旋即,張寶怒吼著頂著被朴刀貫穿的刀兵朝著城門發足狂奔!
宛若被蠻牛頂住,那郡兵即便拼命掙扎,竟仍舊不能脫身!
砰!
隨著一聲悶響,那郡兵竟是被張寶的朴刀頂著,狠狠撞在冰冷的城門之上!
被刺穿的盾兵雙眼暴凸,口中的鮮血狂湧而出,混合著內臟的碎片。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穿透自己身體的刀柄,又抬頭看著近在咫尺、因劇痛和兇狠而面容扭曲的張寶,眼神中的瘋狂迅速被無盡的灰暗和死寂取代。
“嗬…嗬…”
他發出幾聲漏氣般無意義的音節,四肢微微痙攣了一下,便徹底癱軟,掛在張寶的刀上再無聲息。
張寶甚至能感覺到刀鋒上傳來的、生命消逝的細微震顫!
嘩啦!
隨著張寶猛地抽出朴刀,盾兵的屍體如同破口袋般滑落在地,在城門洞的地面上留下長長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而張寶自己也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朴刀哐噹一聲脫手落地。
他靠著冰冷的城門鐵皮緩緩滑坐在地,肩頭血流不止,臉色慘白如紙,大口喘著粗氣。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張寶兄弟!”
直到這時,被一名郡兵拼死纏住的劉峰才終於斬殺脫對手,身上帶著幾道新的傷口,衝到張寶身邊。
當看到張寶肩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可怕刀傷和幾乎變成血人的模樣,即便是鐵石心腸的劉峰也忍不住瞳孔收縮,倒吸一口涼氣。
“快來人把張寶兄弟抬下去找郎中,立刻!”劉峰嘶聲吼道。
此刻城門洞的情況已經穩定,只剩下零星幾名郡兵仍在負隅頑抗。
兩名跟在劉峰身邊的青壯聞言,立刻撲上來,小心翼翼卻又無比迅捷的將幾乎昏迷的張寶抬起奔向城樓。
畢竟通向內城的道路被滾石堵住,此刻唯有走城樓的通道,才能最快的到達內城!
而此刻的甕城中,失去了指揮官的郡兵,士氣如同被澆了冷水的炭火瞬間跌落。
儘管還有零星的負隅頑抗,但在楊玄親自指揮的、絕對優勢兵力的義軍主力如同怒濤般連綿不斷地衝擊合圍下,甕城內最後剩餘的郡兵如同陷入泥沼的困獸,掙扎越來越微弱。
慘烈的砍殺聲,漸漸被義軍勝利的吶喊聲和俘虜的哀嚎求饒聲取代。
不知過了多久,戰鬥終於徹底平息。
瀰漫的硝煙和濃烈的血腥味交融在一起,籠罩了整個東城區域。
天色已經完全昏暗,在火把的光線照亮下,甕城內屍骸枕藉,血流漂杵,殘肢斷臂隨處可見,場面宛如修羅屠場。
義軍的損失同樣不小,參與第一線搏殺的精銳減員兩百餘人,張寶、劉峰等核心頭領幾乎個個帶傷!
但是,此刻剩下的義軍,身上卻是已經有了一股難得的兇悍之氣!
楊玄神色冷峻地掃過戰場,眼中的興奮稍縱即逝,更多是凝重。
他命令迅速清理戰場,收繳甲冑兵器,分派可靠計程車兵看守被解除武裝的最後二十餘名郡兵俘虜。
同時他嚴厲下令,任何針對俘虜的虐殺行為一經發現,立斬不赦!
此刻,張九寧也從戰陣後方緩緩走到甕城之中。
他沒有去看那些屍體,目光先是在被抬走、方向消失在城中黑暗處的張寶那邊停留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隨即,他看向了人群中央。
那裡,郡兵曲長王德,這個不久前還志得意滿、踏平山寨的軍官,此刻卻是渾身浴血,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被反綁雙臂,由兩名彪悍的義軍士兵死死押著拖到了張九寧面前。
王德的一隻腳踝已被矛尖刺穿,站立不穩,幾乎是被拖著。
他勉強抬頭,迎上張九寧的眼睛。
“跪下!”
押解的義軍士兵狠狠一腳踹在王德的膝彎處。
王德痛哼一聲,膝蓋重重砸在冰冷堅硬、染滿粘稠血汙的青石板上。
但他立刻梗著脖子,強忍著劇痛,以一種近乎悲憤的目光死死瞪著張九寧,沙啞的聲音如同破鑼:
“妖道卑鄙!竟用此等暗算陷阱,算不得好漢!”
他聲音嘶啞,帶著無盡的怨毒和屈辱。
作為軍人,戰死沙場是宿命,但死在如此陷阱之下,對他而言卻是一種侮辱!
張九寧靜靜地看著他,眼神無悲無喜,既無勝利者的輕蔑,也無面對指責的惱怒。
周圍的義軍士兵聽到王德的叫罵,登時群情激憤。
有人舉起拳頭怒罵,有人抽出了帶血的鋼刀,只需張九寧一聲令下,便能立刻就能將王德亂刃分屍!
然而,張九寧並未理會王德的叫囂。
他的目光越過憤怒的王德,落向那些被押解在一旁的郡兵俘虜,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混亂的甕城:
“錢明遠剋扣賑災糧米數千石,致城外餓殍枕藉,縱容爪牙強掠民女入衙施暴,上月便有七名女子慘死其手!”
“橫徵暴斂,構陷良善,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你那三百郡兵此來柴桑,是為剿匪,還是為了保護錢明遠這等食民血肉之豺狼?”
“守護此等狗官,剿殺活不下去的良民,這便是你的軍人榮譽?”
“軍人保境安民,天職也!可所守之官為豺狼,所安之民被迫為賊!”
“王曲長,你告訴我,這是哪家的道,又是哪家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