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驚醒。
冰冷的觸感從脊背蔓延至全身,如同毒蛇纏繞。
後腦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左耳根處更是火辣辣地灼燒著,每一次心跳都牽扯到傷口,帶來一陣鑽心的痛楚。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的金色光暈,刺得他眼珠生疼。
眩暈感如同潮水般退去,視野終於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金黃,那無邊無際的金色將他包裹,禁錮在原地不得動彈。
李煥低頭望去,看到自己正坐在一張巨大的御座之上。
御座雕琢著無數蟠龍祥雲紋飾,冰冷的黃金扶手緊貼著他的手臂,寬大的椅背抵著他的脊樑,堅硬的底座承託著他虛弱的身體。
陽光透過高闊的窗欞斜射進來,落在御座之上,反射出眩目卻又毫無溫度的光芒。
這裡是......東宮?
李煥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他下意識地想掙扎起身,想要逃離他畢生追逐,此刻卻如同刑具般的座位。
嘩啦——
一陣冰冷的金屬摩擦聲驟然響起,伴隨著手腕和腳踝處傳來的約束感。
李煥驚恐地低頭看去,卻見到一根根粗如兒臂的精鋼鎖鏈。
一端深深嵌入御座底座之中,另一端則用沉重的鋼箍,死死地鎖住了他的手腕和腳踝。
鎖鏈的長度有限,僅僅夠他在這御座不足一尺的範圍內極其有限地活動一下手臂,稍稍挪動一下身體。
別說離開御座,他甚至無法站直身體。
李煥被鎖在了這御座之上,物理意義上的被鎖上了!
巨大的驚恐瞬間攫住了李煥,他試圖掙扎,用盡全身力氣去拉扯、去拖拽那冰冷的鎖鏈。
“來人!放開本王!放開本王!這是什麼東西,是誰幹的?!”
李煥嘶聲尖叫,聲音因恐懼而扭曲變形,在空曠的東宮大殿裡迴盪,顯得淒厲而刺耳。
無論他如何掙扎,鎖鏈紋絲不動,沉重的鋼箍反而因他的掙扎而更深地勒進皮肉。
就像一隻撞在無形蛛網上的飛蛾,越是掙扎,被束縛得越緊,越是絕望。
就在這時,大殿深處的木門無聲地開啟了一道縫隙。
一道身影緩緩踱了進來,光線勾勒出高大而略顯佝僂的輪廓,帶著龍紋的袍角在光塵中微微拂動。
慶帝!
李煥瞬間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掙扎和嘶喊凝固在喉嚨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慶帝的腳步很慢,很沉,彷彿每一步都踏在李煥的心臟上。
他走到距離御座十步之外停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平靜無波地落在被鎖在黃金囚籠中的李煥身上。
“醒了?”
慶帝的聲音不高,平平淡淡,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李煥的耳膜。
李煥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失禁。
他張著嘴,想要求饒,想要辯解,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慶帝想要聽李煥訴說,但等了很久,都沒聽到一句完整的話。
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慶帝率先開口道:
“朕知道,你很喜歡爭,從小就喜歡爭。”
“但朕沒想到,你為了這個位置,能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連你的親兄弟都能下死手。”
“不,父皇!不是的,兒臣......”李煥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試圖辯解。
但慶帝已經不想再給他機會了。
“閉嘴,逆子!”
“朕知道,你做夢都想坐在這裡。朕早跟你們說過,天地萬物,朕賜給你,才是你的;朕不給,你不能搶。”
慶帝的聲音依舊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現在,朕滿足你。”
他抬起手,指向李煥身下的御座。
“從今日起,你就住在這東宮之中,就坐在這裡,坐在這朕為你打造的‘太子之位’上!吃喝拉撒睡,都坐在這裡,直到......”
慶帝頓了頓,那雙漠然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在無盡的恐懼中,李煥聽到面前的父皇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直到死亡,或是......新君登基。”
轟——
李煥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世界瞬間崩塌。
他要被鎖在這裡......直至永遠?
直到腐爛發臭,或者等到那個他永遠不想看到的六哥登基?!
“不!!!”李煥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瘋狂地掙扎起來,不顧一切地拉扯著鎖鏈,任憑鋼箍更深地嵌入血肉,鮮血淋漓。
“父皇!父皇!兒臣知錯了,兒臣真的知錯了!求您開恩,求您放了我!”
“我不要當太子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求您放了我!讓我做個庶民,讓我去守皇陵,哪怕讓我去邊疆當僕役!”
“求求您了,父皇——”
李煥的額頭重重地磕在扶手上,發出‘咚咚’的悶響。
力度之大,使得額頭瞬間就紅腫破皮、血跡斑斑。
然而,慶帝只是漠然地看著他。
看著他在囚籠中翻滾、哀嚎、流血......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憐憫,也沒有一絲波瀾,只是有對拙劣鬧劇的厭倦之色。
“好自為之。”慶帝最後看了他一眼,隨後毫不猶豫地轉身。
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和聲音,也徹底隔絕了李煥所有的希望。
“父皇!父皇!!!”
李煥的嘶吼聲在大殿裡徒勞地迴盪,最終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他被徹底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