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又就一些無關緊要的商隊事務和望海城風物寒暄了幾句,氣氛表面上倒也融洽。
隨後,寧風逸便以商隊還需照看為由,帶著寧致遠告辭離開了領主府。
直到走出領主府一段距離,遠離了那扇厚重的府門,寧致遠才忍不住低聲讚歎:
“這位陳雲浩少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處事又這般圓融知進退,懂得借勢而不蠻幹,當真是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寧風逸聞言,卻輕輕搖了搖頭,側目看向自己這位性情相對耿直的族侄,嘴角勾起一抹無奈又帶著教導意味的弧度:
“致遠,你還是沒看明白。”
寧致遠一愣:“風逸叔,這……有何不妥?”
“看人看事,不要只聽他說了什麼,也不要只看他做了什麼。”
寧風逸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一位耐心的師長在提點後輩。
“要觀察細節。那些不經意間流露的、他未曾刻意掩飾的細節,往往才是真相的所在。”
寧致遠眉頭緊鎖,努力回想:“細節?好像……沒什麼特別之處啊?”
“沒什麼特別,就是最大的特別!”
寧風逸斬釘截鐵地說道,眼神變得深邃,
“你仔細回想,從我們接觸這位‘李諾’管家,到這位‘陳雲浩’少主,甚至是那個護衛隊長羅德,他們對我九寶琉璃宗是何態度?對那地龍門又是何等態度?”
寧致遠仔細思索,臉色漸漸變了:“他們……似乎既無巴結諂媚之態,也無傲慢輕視之意。
尤其是那位李管家,之前婉拒我們重謝時,強調的也是‘合作’,而非‘仰仗’或‘感激’。
就連剛才陳少爺提到地龍門,言語間雖有些攀附之意,但那份骨子裡的平靜……確實不像尋常小勢力面對大宗門時該有的樣子!”
“正是如此!”
寧風逸讚許地點點頭,“這份‘平等’,或者說,這份‘不卑不亢’,才是關鍵!
這絕非一個僅靠運氣擁有魂帝戰力的年輕領主所能具備的心境。
它背後代表的是底氣,是自信,是一種……俯瞰棋盤的視角。
你說,這樣的一群人,會真的僅僅因為想‘多個朋友’,就如此大費周章地‘請’一位魂鬥羅宗主過來‘說開’一場長老的鬧劇嗎?”
寧致遠倒吸一口涼氣:“您的意思是……他們是在利用我們,設局引南水水入彀?他們想……對付地龍門?”
“所圖非小啊。”
寧風逸望向港口的方向,海風吹拂著他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鬢角,眼神銳利如鷹,“我猜,他們是看上了地龍門這塊牌子,想借殼生蛋,或者是來一筆狠的!”
寧致遠臉色微白,有些緊張:
“那我們豈不是成了幫兇?風逸叔,我們還要幫他們傳話嗎?”
“幫!為什麼不幫?”
寧風逸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抹屬於頂尖商人的從容與自信,甚至帶著一絲棋手般的冷酷算計,
“致遠,你要記住,我們現在是什麼身份?”
“九寶琉璃宗……”寧致遠下意識地回答。
“不,”
寧風逸輕輕打斷,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這三方之中,我們是執棋者,是最強的一方!
地龍門?早已是昨日黃花,聲勢不顯,底蘊漸衰,說是隱世,實則是無可奈何。
望海城?他們或有依仗,或許藏著驚雷,但眼下終究還只是一股需要借勢的‘新銳’,掀不起太大的風浪,更無法撼動九寶的根基。”
他頓了頓,繼續冷靜地分析道:
“我們幫這一遭,無非是遞個訊息,舉手之勞。
望海城若真能成事,他們欠我們一個大大的人情,我們之前允諾的重謝也順勢一筆勾銷,人情債可比金魂幣值錢得多。
若是地龍門反殺了……那也無妨。
無非是證明望海城虛有其表,地龍門經此一役也必然傷筋動骨,對我們而言,依舊無損分毫。
無論誰贏,九寶都穩坐釣魚臺。目光,要放長遠些。”
他拍了拍寧致遠的肩膀,目光投向遼闊的海面。
海風帶著鹹腥味撲面而來,讓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還是個懵懂少年時,在家族宗學的那個下午。
授課的長老曾問他:
“風逸,若有兩個客人,一個指著你的琉璃盞說這是贗品,一個拍著胸脯說此乃絕世珍品,兩人爭執不下甚至大打出手,你當如何?”
年幼的寧風逸記得自己當時昂著頭,稚氣卻堅定地回答:“自然幫那說好話的客人!”
長老卻笑著搖了搖頭,那笑容深邃得如同此刻的海面:
“不,孩子。你應該立刻走出門去,對街上所有人高聲說:‘快來看啊!有人為了我家的琉璃盞打起來了!’”
海風吹過,寧風逸的嘴角勾起一個與當年長老如出一轍的、洞悉世情又帶著幾分狡黠的弧度。
這鬥靈帝國的海邊,一場新的“琉璃盞”之爭,似乎正要上演。
而九寶琉璃宗,早已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