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驚呆了兩族不明真相的人們。就連老族長蘇大祥都說:“事已至此,不用這麼趕吧,我們還能反悔不成?”
老爺子心說不趕就藏不住了,面上卻極力挽尊道:“此事終究愧對族裡,拖得越久,大家就越惱火。索性兩邊快刀斬亂麻,辦歸一算逑,省得大夥心虛火飄!”
“哎,真沒那麼嚴重……六弟啊,你也太要強了。”老族長此時心中充滿同情,一生要強的六弟,卻偏偏攤上那麼個不省心的兒子。
“這不是要強不要強的問題,是龜兒子壞了規矩!”老爺子卻越發要臉道:“我已經想好了,一完婚就把他兩口子踢走,不讓他們在大夥前頭礙眼。”
“不至於,這真不至於。成了婚好好過日子就是,哪用離開二郎灘?”來吃幫忙酒的族人們也深受感動,覺得老六叔太講體面,太照顧他們的感受了。
“就是,離家百里,千難萬難啊。”他們便紛紛勸老爺子改變主意。
“不用勸了,我也不光是為了你們,他兩個都被家裡慣壞了,讓他們出去吃點苦頭,才知道天高地厚,山清水秀!”老爺子卻斬釘截鐵道。
經過老爺子這番表演,他在族中的形象,反而比出這檔子事之前更加偉岸了……
好多族人本來心裡彆著刺,打算明天難為一下新郎家,晚上再狠狠鬧鬧洞房,這下也都不打算鬧了。
人家小兩口結了婚就要被攆走,已經夠可憐了,沒必要再往他們傷口上撒鹽了……
於是第二天的婚禮,老蘇家這邊全程和和睦睦,一點兒火藥味都沒有。
把來送親的舅哥們看得一愣一愣,對蘇老爺子這控場能力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們老爹都要被族人罵死了,昨晚還有人往他家院子裡扔死雞呢。
大冬天的,新娘子穿著厚厚的嫁衣,蓋著紅蓋頭,也沒人能看出異常,總之這一天順順當當結束了……
送走了最後一波賓客,蘇家人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肚裡。
蘇有才爺仨一回屋就齊刷刷放躺,手指都不想動,這兩天可把他們給累草雞了。
“我真佩服爺爺。”蘇錄看著黢黑的房梁,喃喃道:“這番操作簡直是‘老龍王搬家——厲害’呀!”
“那當然了,你看你爺爺這些年啥事兒都不管,水平可一直都在。”蘇有才惋惜嘆氣道:“要不是那檔子事兒,你爺爺就能升副千戶了,咱家日子可比現在強多了。”
“這麼有本事的爺爺,鬥不過個秀才?”蘇錄費解道。
“一是對方佔了天時,二是個人的能耐終究有限。其實,各自所處的位置才是最要緊的……”蘇有才深有感觸道。
“二叔說的不錯。我們為什麼要讀書?不就是軍戶所處的位置太糟糕嗎?”蘇滿的聲音突然在窗外響起,今天小叔成婚,他當然也回來了。
爺仨被他嚇了一跳,蘇有才苦笑道:“春哥兒幹嘛不進來說話?”
“我怕被燻死。”蘇滿看著他爺仨冒著白煙的腳丫子,咳嗽一聲道:“秋哥兒,你到我房間來一趟。”
說完便逃也似的回屋了。
蘇錄抱起腳丫子一聞,好傢伙,差點沒把他頂翻。趕緊下床拖出洗臉洗腳洗衣盆,倒上涼水一陣猛搓,便踩著木屐去隔壁報道。
這時,蘇泰終於忍不住問道:“老漢兒,老龍王搬家,為什麼叫‘厲害’呀?”
“你還在想這茬啊?”蘇有才失笑道:“因為厲害的諧音是‘離海’啊。”
“哦。”蘇泰恍然。
蘇有才也不禁咋舌道:“夏哥兒,就你這反應。秋哥兒真能給你把《孟子》講明白?”
“是啊,秋哥兒講的可好了。”蘇泰滿臉佩服道:“咱最近學了好多道理呢。”
“哦?”蘇有才饒有興趣地問道。
蘇泰便把自己學到的道理,一一講給父親。雖然磕磕絆絆,語無倫次,但意思大體都沒錯。
蘇有才聽完再次震驚,他沒想到秋哥兒真能把夏哥兒教會了。而且夏哥兒還能再講給他聽……
這時蘇泰講完那篇‘王顧左右而言他’,輕聲道:“爹,我尋思了好幾天,還是覺得孟子過分了……”
“哦,怎麼講?”蘇有才饒有興趣問道。
“孟子身為客卿,非要齊王承認治國無方、不配為王,這難道不過分嗎?”便聽蘇泰小心翼翼道:
“齊王要是承認了,可是要亡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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