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別的債主走了,爺仨就把鋪蓋卷一放,直接在堂屋睡下。
第二天雞一叫,爺仨就起來把鋪蓋卷一收,開始新一天的催債。嗯,再也不用擔心搶不到椅子了……
餓了,蘇泰和蘇錄就去後面酒坊找碎高粱,蒸一鍋就能吃三天。也不知道為啥,何記庫房裡的高粱都被碾得稀碎。當然若非如此,也輪不到他們消受,早就被債主搬光了。
哥倆還在庫裡找到好些柑橘和山楂,黃橙橙、紅彤彤,看著都很誘人,就是一吃就酸倒牙……估計這也是它們倖存的原因。誰也不會答應小寡婦,用這些酸倒驢的破玩意兒抵債。
但爺仨不嫌,他們把橘子、山楂跟碎高粱一起煮成‘水果高粱飯’。水果的酸和高粱的苦居然中和了不少,吃起來順口多了。
他們爺仨是既來之則安之了,小寡婦家裡人可就徹底不安生了。原先白天再鬧騰,晚上還能喘口氣。現在可好,全天候無空檔家裡都有外人,她閨女嚇得白天晚上的不敢出房間。
何程氏自然頭大如鬥,卻又無可奈何。她身為老賴,無法阻止這爺仨的無賴行徑啊……
小寡婦對老鰥夫說:“你們別睡我家。”
蘇有才就說:“你還錢我們馬上回去。你家堂屋多冷啊,誰願意睡似的。”
她又說:“那別吃我們家糧食,我跟閨女就那點口糧了。”
“我家米缸裡都餓死耗子了。等你還錢我買了米,一粒都不動你家的。”老鰥夫蘇有才便道。
“大哥,留宿在個寡婦家,對你名聲不好啊。”何程氏只好動用倫理梗。
“我兒子考上學念不了,我還要啥名聲啊?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我還是得靠下去。”蘇有才卻不為所動道:“再說我又不是自己住這,我還帶著孩子一起呢,誰會亂嚼舌根?”
他說話客客氣氣,但原則性問題卻是寸步不讓。碰上這種綿裡藏針、外柔內剛之輩,小寡婦也沒辦法,只能由著他了……
~~
應該說,小寡婦的緩兵之計還是挺成功的。隨著離過年越來越近,來報到的債主也越來越少。
就這樣一直靠到年三十早晨,終於就剩蘇有才一家三口了……
一大早,二郎灘響起稀疏的爆竹聲,宣告除夕的到來。
蘇有才和兩個兒子買不起鞭,就砍了幾根竹子,扔到火裡噼裡啪啦聽個響。
“這才是‘爆竹聲聲除舊歲’的爆竹,他們放的那都叫炮仗,兇器也。”蘇有才振振有詞告訴兩個兒子。
蘇錄心說,這不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嗎。
“哦哦,俺說為啥爆仗明明是紙皮火藥芯,名字裡卻有個‘竹’字呢。”蘇泰卻滿臉佩服,堪稱最好的聽眾。
再者,人家才剛死了人,就在人家院子裡放爆仗,真的大丈夫嗎?
“不要緊的。說是不能放鞭炮,可我們是在燒爆竹。”蘇有才卻淡淡道:“要是還不還錢,我就一直燒到明年。”
他們爺仨已經在這靠了十二天了,今天必須見個分曉。
蘇錄聽說只有在絕境中,才能看出一個人的底色。那麼親愛的老爹的底色就是……狠人。
這是在逼著小寡婦拿錢買個除夕安寧啊……
蘇有才放第四波爆竹的時候,何程氏終於頂不住了,出來喊停道:“大哥你別放了,我給你錢還不行嗎?”
“早說嘛。”蘇有才馬上擺手,示意兒子們停下爆竹。
他走到小寡婦面前,深深一揖道:“實在抱歉,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至於此。”
“我知道,先生是好人。”何程氏輕嘆一聲道:“只是跟我一樣,都是苦命的人。”
她對蘇有才一直很客氣,不光是債務人對債主那種,還因為前天受過他的幫助……
~~
二十八那天,有人一直要不到賬,煩躁到失去理智,也不管她是誰的閨女了,口不擇言道:
“要不你賣身抵債吧。到我家幹一年,咱們就兩清了。”
“不行,她欠我家的錢最多,要幹也是先去我家幹。”見有人挑頭,又一個債主吆喝道。
“少說大話,你家婆娘打不斷你的孤拐。”眾債主鬨笑道。
“實在不行,我過來也可以啊……”那債主越說越放肆。
“去你媽的!”這時角落裡響起一聲怒罵,卻是蘇有才聽不下去了,拍案而起道:“都是鄉里鄉親的,說這話還要不要臉?!”
“想讓我要臉,那還錢啊!”那債主臉上掛不住,跟蘇有才對著嚷嚷起來。
“說還錢就說還錢,別扯到人身上,大明朝不興賣身抵債那一說!”以蘇有才的水平,對上普通人就是碾壓局。便聽他朗聲道:“《大明律》載有明文,凡誘取良人及略賣良人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
“咱這山旮旯裡,擺什麼龍門陣……”那債主只能耍個無賴混過去,不再吭聲。
“消消氣消消氣。”眾債主也被蘇有才的一身正氣,以及他身後的蘇泰震懾住,趕忙服軟道:“我們就是心急上火,嘴瓢了。”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