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爺兒幾個都知道春哥面薄,全都強忍住了。他們畢竟是來探視的,不是來看笑話的,雖然好好笑,有點忍不住……
“春哥兒這孩子,在外頭遭老罪了。”大伯卻只知道心疼兒子,吩咐蘇有才道:“快給瞧瞧,要不要緊了?”
蘇有才便坐在榻邊上,拿起只細細的胳膊,給他號起脈來。
自古儒醫不分家,蘇有才這種老書生一般都略通醫術,當初蘇錄中暑,就是他給開的方子……
好吧,至少號個脈是沒問題的。
蘇有才三指輕按蘇滿腕間寸關尺,凝神片刻,緩緩收回手道:“脈氣浮越無根,躁急欠穩,顯是風寒鬱於肌表。偶有滯澀,隨咳亂跳,乃邪勢正盛,幸好未入肺表,及時調養應無大礙。
“嗯嗯。”大伯鬆口氣道:“謝天謝地。”
卻聽蘇有才頓一下道:“此外脈來遲慢,起落皆輕,應是久虧於食、氣血不繼,說白了就是餓的。”
“這都能號出來?”眾人五體投地。
“不是,我是聽出來的。”蘇有才話音未落,蘇滿又一陣咕咕作響。
春哥兒再度老臉通紅,剛才那一口芝麻酥,竟勾起了腹中飢餓,不爭氣地一陣陣作響。
‘嗚嗚,我討厭芝麻酥,再也不吃了……’
“知道餓了是好事啊!”大伯卻高興道:“這說明病快好了!”
說著看向眾人道:“誰有吃的?”
蘇泰便摸出了背的乾糧。
“收起來吧,他身子弱,能消化得了高粱餅子?”小叔從肩上褡褳中,摸出一袋炒米,去門子那裡求了熱水,沖泡成米茶給春哥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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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蘇有才沒誤診,蘇滿確實是感冒了,幾十人睡一間大通鋪,有個頭疼腦熱就會串窩子。又迭加了勞累和打擊,這才發展成了重感冒,病得以為自己要死了……
也不知是吃了藥躺了這些天好轉了,還是看到親人高興的,蘇滿這下終於能吃得進飯去了。喝了碗小叔泡的米茶,他感覺身上終於有點力氣了。
大伯哥仨又上街去抓藥,給他買些吃用,蘇泰蘇錄陪著蘇滿。
春哥兒也終於從地縫中鑽出來,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一聽說大哥病了,當晚我們就出發了。半道上到小叔家吃了口飯,他也一起跟著過來了。”蘇泰便答道。
“不對啊,我那同窗是初二返鄉,怎麼你們初六就來了?”春哥兒掐指一算,發現並不尋常。家裡人來得太快了,不然他也不會毫無防備……
“那位學長古道熱腸,一路上沒停腳,三天就把信送到二郎灘了。”蘇錄答道:“我們更心急,一刻沒停趕了兩天路。要不是我爹拉了胯,還能早到半天。”
“不是,兩百里山路你們走了不到兩天?”蘇滿目瞪口呆,看著兩個弟弟果然灰頭土臉,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和灰塵浸染得變了顏色。
“嗯。”蘇泰點點頭。
“你們是怎麼走來的?”蘇滿震撼問道。
“沒白沒黑的走唄,路上一共歇了仨時辰。”蘇泰掐著指頭數算,又讚道:“沒想到是秋哥兒走得最快。”
“我身子輕,又天天二十里地上下學,練出來了。”蘇錄笑笑。
“你來幹什麼?”聽到‘上學’二字,春哥兒從感動中清醒過來,把臉一拉道:“不上學了嗎?”
“我讓蘇淡跟先生告假了。”蘇錄道。
“這一來一回多少天?得落下多少功課,你能跟得上嗎?”春哥兒沉聲呵斥道。
“我擔心你。”卻聽蘇錄輕聲道。
春哥兒登時就訓不下去了,半晌悶聲道:“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怕見不著你了,怕你走不出來。”蘇錄便道。
蘇泰也從旁替蘇錄說話道:“是啊大哥,你就別訓秋哥兒了。他可是頭疼腦熱都不請假的,這回我們勸都沒用,非要跟著一起來。”
“現在看見了?我沒事了。瞎擔心……”春哥兒鼻子發酸,趕忙別過頭去,斜望著屋角的殘網。
只見倔強的蜘蛛在奮力吐絲補網,誓要打造一張更大更堅固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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