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瑞不糾纏這個問題,直入主題:“白糖的生意遇上大-麻煩了!”
徐平並不在意:“又是哪一家要找我們的麻煩?”
張天瑞嘆了口氣:“不是哪一家,李防禦雖然官職不顯,母親卻是大長公主,本朝還真沒哪一家會向死裡得罪。這一次,是朝廷出手,不管是誰去說話,都沒有了用處。”
徐平一驚:“什麼意思?”
張天瑞道:“小官人還記不記得,年初因為鋪子裡收了陳茶,在朝廷裡引出了一場風波,有幾個官員因此受了懲罰?”
徐平點點頭,這事他當然記得,說起來還是自己來這個事做的影響最大的一件事呢,想起來也有點小自豪。
“這一次,就是因為上次被逐出京城的馬季良而起。”
徐平聽了,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張天瑞:“怎麼又牽扯到他?他不是已經被放任到兩浙,管不到朝堂的事了嗎?”
張天瑞只是嘆氣:“就是因為他到了浙東,才惹出事來!我們鋪子裡收的砂糖都是從四明來的,正在他的治下。因為今年生意好,我們幾乎把四明一帶的砂糖全部收購了。也不知道馬季良怎麼想的,把我們收的砂糖數量統計了一番,折算成錢數,算了一筆賬,便上了一本奏章。”
徐平還是有些不明白,問道:“我們那都是公平交易,不偷不搶,他統計了又能怎樣?難道賺錢還犯了律法不成?”
張天瑞搖頭:“不犯律法,馬季良只是告訴朝廷,僅僅是四明的砂糖,我們鋪子裡一年便可得利一二十萬貫。如果把這生意收規官有,白糖與茶鹽一般實行官榷,推行天下,一年朝廷可增加一兩百萬貫的收入。三司年年入不敷出,聽了這個來錢路子,登時動心,已經派人找過李太尉了。”
徐平聽了這個訊息,一下怔在那裡。收歸官有,什麼個意思?這三司的思想也太超前了些,要一千年後才出現的玩法,現在他們就搞出來了?轉過頭來一想,這發展也實在是自然而然。大宋的官辦工商業規模龐大,幾乎涵蓋經濟的各行各業,是中央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而且方法靈活,有官辦官營,還有官辦民營,甚至官私合營,換個名頭,一千年後的各種玩法幾乎全部都出現了。如果不是後來蒙古人入侵,政治經濟出現巨大斷層,在徐平想來,恐怕連改革開放都省了,這時候各種體制幾乎都已經出現。
宋朝中央財政壓力極大,除了宋初的幾十年,增加財政收入幾乎一直是朝廷的頭等大事。一年一兩百萬貫,足夠三司撕破臉皮,親自下場了。先前還想著什麼豪門大戶出手,總有應對的辦法,卻沒想到數額大到了一定程度,會招來三司這個怪物的覬覦。
目前白糖的市場主要是皇宮和京城裡豪門大戶,如果真地推廣到全國,一年得利上百萬貫一點不難。越是生活條件差的時候,白糖越是生活必須品。想起前世的時候,小時候小賣部外面總是掛個牌子:“菸酒糖茶”。菸草此時還沒興起,不去說它,酒茶這個時代可是已經專營,把糖納入專營體系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只怪徐平前段時間沒有向這個方向想。
中國的菸草專賣收入幾乎包辦了全部軍費,那還是徐平的前世,這個時代如果把幾項專營搞好了,實際上可以解決財政的大部分。三司總理全國財政事務,對這一點比誰都清楚,打上白糖的主意實在是自然而然。
想起三司這個怪物的恐怖,徐平連反抗的心思都沒了。別說是他,如此巨大的經濟利益,恐怕連當朝宰相都沒有力量抵抗,就是皇上親自出面,也未必能夠壓下三司的衝動,這個怪物對錢財的渴求超乎想象。
沉默了一會,徐平才問張天瑞:“李太尉怎麼說?”
張天瑞苦笑道:“小官人聽了可要鎮靜。太尉說得清楚,三司的決心已經下了,任誰都擋不住,只能想辦法從朝廷手裡要點實在的好處。太尉是想爭取遷上兩官,再換個實任的好差事。小官人也可照此做,從朝廷那裡要個官員出身應該是不難的,就是錢茶田地也儘可開口,應該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