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爵士這話明顯不是說給我的。
我偷瞄了一下李元,他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不為所動。
布萊克爵士也不再多言。
“只是現在,我已經來不及回頭了。我沒有繼承人,也沒有在乎的事。我的一輩子都在這裡了,所以這個遊戲,我勢在必得。”
有人念頭一起,自然會有人前赴後繼地為他達成目的。大多數人做不到這一點,不過這趟我遇到的都是些能量大的人。
比如面前這位老者。
我現在才真正地把布萊克爵士和阿天資料裡那個人重合起來。
面前的老者在這個謎題裡走了六十年,堅定不移地貫徹他的執念。這般平生喜樂都系一人身上,哪怕再有多大的能力也無法真正地生活。他就任憑自己在這已被生活遺忘的地方,畫地為牢。
“我只能告訴你們,那塊礦石是埃及秩序的基礎。”布萊克爵士說。
我們習慣了這個世界的空氣,習慣了太陽照常升起,習慣了一切的便利和舒適,習慣了自作自受,也習慣了努力和抱怨。但是在古代傳說裡,有的世界沒有太陽,而有的世界有九個太陽。
這些不同和不符合常理,是我們所不熟悉甚至可能從來沒有想過的。
那個借來的月亮照耀的,就是一個沒有規律的世界。
古埃及重視秩序。要是太陽不升起來了,尼羅河不氾濫了,神不再庇護這片土地了,那麼建立了的一切全部毀於一旦。
人類對黑夜的恐懼讓我們也熱切地期待黎明。昨天在帝王谷裡神廟的復原,可以理解為千年前的法老向我們傳遞資訊,目的就是為了恢復眾神維持的秩序。
而在西邊沙漠裡的石頭,是秩序的基礎。
“那您知道懷特博士可能是誰麼?”我又問。
布萊克爵士說:“最開始讓哈桑找金印的不一定是懷特博士。畢竟盯著他們一家子的,可不止有一個人。”
光是布萊克爵士本人就對穆斯塔法少不了操縱,對我們也不知有多少算計。
“如果那個卡爾不是你們或者美國人的人,他背後的勢力可能和懷特博士有關。”他補充道。
我一想,確實如此。279那邊沒什麼操作空間,摩根隊伍裡有個亞諾,變數又太大了些。如果懷特博士想安插人進來的話,卡爾和他那群僱傭兵倒是個好的選擇。
布萊克爵士又看了看我手裡的那個懷錶,無言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個逐客令了。
我們識趣地告辭離去。
背後傳來窗子關上的聲音,這下兒房間裡竟是一絲光亮也沒有了。我們前腳剛一走,後腳布萊克爵士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關進了黑暗裡。
上次在書房見279,那滿室的陽光和氣派怕也只是為了人前的面子。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不過是這幾十年糾葛裡的過客。
出去的時候我們路過了畫著天鵝的房間。有光從門縫裡流出來,想來門後應該是滿室的陽光吧。
阿波羅,光明與預言之神。總有些人為了早已離開的神明還虔誠地保留著位置。
“你覺不覺得世界好小?”
李元笑著嘆了口氣。“可不是嘛。”
六十年前帶老布萊克進沙漠的是哈桑的爺爺穆斯塔法,十二年前和布萊克爵士去沙漠的,估計就是alex失蹤的父母了。
包括我和李元。經年累月的,在故鄉沒再重逢過,現在竟然因為各自不同的原因在埃及相遇了。
我把布萊克爵士交給我們的懷錶遞給李元。
曾經布萊克爵士以為這指南針能帶他去到他叔叔的身邊,但是沒有。或許十二年前他曾經無限接近了,不過終究是一場空。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沒堅持跟我們一起去,從他對老布萊克爵士的執念看,斷了條腿按道理來說並不能阻止他。
那塊懷錶背後寫著給我親愛的小亞蒂
等車的時候我問李元:“欒老爺子真的和老布萊克是朋友麼?”
李元笑了笑說怎麼可能,只是當時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那會兒布萊克爵士年紀還小,自然是不知道老布萊克的人際關係了。再加上欒老爺子大隱隱於市,過去很多事情都查不到。所以只是詐他。
“那你給布萊克爵士的照片上到底是誰啊?”我不禁問。
李元嘴角翹了起來。
合著瑞亞拿來的照片裡那個亞洲人根本不是欒老爺子,那會兒他也還小呢。再加上照片的解析度很低,不熟悉的話根本看不出來誰是誰。布萊克爵士光顧著看他叔叔了,哪兒顧得上管旁人。於是就被李元忽悠出來這麼多事兒。
這一家子真的都壞透了。
不過我後來想,其實布萊克爵士未必不知道李元拿假的故人在忽悠他。只是他也恰好需要一個由頭來講他的故人。
忽地起了風。
經年不散的沙子撲面而來。
身後那座突兀的老宅子就像是口精緻的棺材。一層一層,莊重又不由分說地裹著來到這裡的人蜷縮在這荒蕪的埋神之地。布萊克爵士剛一踏進去時就已經行將就木。
甚至從六十年前,布萊克爵士纏著叔叔一起來到埃及的時候,茫茫黃沙就已經把他埋住了。
而今被困在局中的,卻遠不止他一人。
可憐布萊克爵士雖然不是古老的血脈,但是他們一家子和這件事的糾葛卻不必任何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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