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了酒館,立即成了客官們眼中的熱點。
餘燼的服飾雖然已經更換,但那短髮咋看都不像個正經人家,至於一襲白衣的千夏楚,作為源氏一族的公主,那可是享譽九州的頭號冰美人兒,饒是餘燼都暗自給出過不下九十分的評價。
她這一進門,單是挑起下巴環視一週的眼神,就足以讓大多客人們感到她的身份非同凡人。
千夏楚掃了一圈酒館,最終眼神落在了角落裡的一張空桌子,走過去坐下後,隨手將桌上放著的一柄古樸劍匣往地上一推,隨後託著下巴看起了菜譜。
餘燼總覺得這女人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得了人格分裂症,時而溫潤如玉,時而冷漠似雪,就連他都有些摸不清千夏楚的性子。
原本想著在對面坐下的餘燼,卻發現這張桌子位於樓梯下的角落裡,只有一面有桌椅,挺適合社交恐懼人坐。
沒有辦法的餘燼只能硬著頭皮在千夏楚身旁坐下,這位公主從小到大嬌慣壞了的脾氣,下意識地坐在板凳中央,不偏不倚。
平時溫潤似火的時候,倒是挺主動忍讓餘燼的,只是單從臉色變化,餘燼就知道這位千夏公主冷酷的一面又出現了,所以即使在餘燼說了讓她坐進去一點兒的話後,千夏楚仍是一點兒好臉色不給,紋絲不動坐在板凳那裡。
餘燼無奈,只得側身坐了下來。
越小的館子食物越是得其精髓,人也一樣,這個小小的酒館裡來來往往,藏龍臥虎,有帶劍遊離四方的浪人騷客,也有身披重甲的武士官人,當然,自然少不了一些幾乎把耀武揚威幾個字寫在臉上的官宦子弟。
鶯鶯燕燕與江湖草莽斑駁交雜,不僅不違和,反而更讓人覺得真實有趣。
千夏楚這嬌蠻性子不講道理在前,餘燼只能跟在後邊給她擦屁股,將那劍匣撿起的同時,心想著何時才能擦屁股而非擦屁股。
酒館夥計看到這幕臉色緩和了許多,這裡是源平兩族北方戰線的交界處,平日裡早就見慣了那些達官貴族或者世家子弟耀武揚威的樣子,好在這位“大小姐”身旁有位明事理的主兒,要不然吶,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呢。
餘燼撿起劍匣後沒有著急放下,而是捧著劍匣端詳許久,遲遲沒有放下。
這劍匣不知採用什麼材料製成,單從質地手感上來看,應該屬於金屬一類的東西,不過劍匣上的鏤空雕花裝飾著實技藝了得,總是餘燼這種見慣了現代巧奪天工的工藝品,也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
酒館夥計是個年輕小夥子,年輕人血氣方剛,加上知道這劍匣的主兒是城內出了名的難纏加陰陽怪氣,最會那指槐罵桑的功夫,若是待他回來後看到這番場景,怕是不僅不會怪罪這兩個客人,反而會將怒火發洩到自己身上——他們不懂酒館規矩你一個店小二還不懂酒館的規矩嗎?
想到此處,店小二心中多了幾分火氣,說話起來難免帶了點刺兒,“你們兩個什麼意思?先來後到的規矩都不懂?那裡已經有人了,想要吃咱們館子的涮狗肉,先去外面排隊去!”
說話間隙店小二時不時把目光往白裙姑娘的身上掠去,之所以聲調如此高昂,多半是想引來她的注意和關注,青澀的小孩子總會有這些小算計小肚量。
餘燼聽罷連忙報以歉意笑容,順勢不動聲色地將千夏楚抬起的右手給按了下去,要是照這位姑奶奶以前的脾性,這小兄弟怕是已經沒了雙眼。
“我們過來的時候見這裡一直沒人,便坐了下來,真算起來是我們理虧,不過也沒有物在人一直不在的道理。”
餘燼笑意融融,“等劍匣主人到了,我便與他知會一聲,要是他仍不願意通融,那我們再去找別的位置,你也看到了,外面一直下著雪,這會兒人也多,沒有空位不給人坐的道理。我妹妹脾氣不太好,家裡寵壞了,小兄弟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餘燼嗓音平和,背對某人的他臉上卻憋不住的笑容,爺們兒走南闖北什麼時候吃過虧,堂堂一個源氏公主又能如何?這不就成了你的哥了?
仍是洋洋得意卻不知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店小二滿意地哼了一聲,他心裡當然希望那冷冰冰的白衣姑娘能夠坐在店裡多待一會兒,不說能有上什麼聯絡,至少也能養養眼不是?
眼下見這位年輕小哥兒說話做事尤為周到,為人也圓滑,也就樂意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他們小店兒名揚富士,因為搶位置而產生過摩擦的人大有人在,大不了他也就是挨頓罵,敢在這裡開門做生意的,老闆能沒點背景靠山?
下半年十來月間,平氏侯府的小將不就跟外地一來這裡觀景的官宦子弟打了起來嘛,就是因為吃飯間吹噓哪裡產的佩劍好,其實跟他們沒丁點兒關西,最後卻大打出手,鍋碗瓢盆能用的全都當做武器砸了。
好在老闆早就交代了,讓他們打,最好砸多點兒,反正這些官宦子弟家裡有錢,最後一個都跑不了,賣不出的東西這不就是有了著落?店裡陳舊的傢俱這不就可以換新?
砸的越多越好,越大越好,他們越是砸,咱們店的名氣才會越大,反正都有人給咱兜底,就犯不著為此生氣。
正所謂和氣生財,碎碎平安嘛。
說話間,飯館兒內氣氛突然一凝,就像是臘月天好不容易點著的火把被人拿冷水澆滅了一般。
五六個光鮮亮麗的官宦子弟勾肩搭揹走進了酒館,旁邊跟著的幾位隨從通風報信,將剛才桌子上發生過的事情那麼添油加醋地一說,為首一位長相對得起自己卻對不起社會的傢伙臉色驟然變化。
旋即看向了角落裡的餘燼,在掃到他身後的白裙姑娘後,這位公子哥兒臉色又是一變,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後,立即來了主意。
走到餘燼身邊後,公子哥兒抬起雙指在桌面重重一敲,滿臉陰沉表情,眼神倒是不屑嘲笑:“喂,這裡是我們先來的,你們想坐不是不可以,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可把我這劍匣丟在地上,終究有些說不過去吧?”
餘燼抬頭看向年輕人,笑著賠禮道:“你這劍匣名貴不凡,我一個外行人都覺得像是無價之寶,我妹妹不小心碰了下掉在了地上,但怎麼也不至於摔出個好歹,不然也配不上您這名劍不是?不過事情出在我們身上,您心裡要還是過意不去,那就開個價,就算是砸鍋買跌,我們……呃,我妹妹也會盡量賠償公子的。”
行徑和樣貌一樣粗劣低階的公子哥只聽出來了誇獎寶劍的話,哈哈大笑道:“算你小子有眼光,我這寶劍可是源氏軍制的,一般人可用不起。”
身後尾隨著的幾個狐朋狗友聽罷紛紛起鬨,其中一位笑嗨了,話裡有話道:“你這小子還真會瞎貓撞死耗子啊,竟然連咱們宮本公子的身份都瞎猜著了,在這富士山,唯一一位源氏小將上個月剛剛戰死,宮本公子,你不是剛說你爹很有可能要接任小將位置,掌管軍制嘛?”
餘燼笑意盈盈,面色仍舊不改,回道:“啊是是是,我是瞎貓,我可不就是瞎貓嘛。”
宮本姓氏的潦草公子哥兒擺擺手,還沒聽出來餘燼在罵他是個死耗子,對於同伴這種扯出他爹虎皮來仗勢欺人的行為他似乎很不喜歡,咱們學的就是讀書人,可不就得跟人講道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