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苞是司馬家的核心班底,當年還在許昌賣鐵的時候,被司馬懿提拔於微末。
如今他擔任鎮東將軍、假節,並封東光侯,都督揚州諸軍事,是司馬師的心腹。可惜司馬師已死,現在司馬氏牌面上的人物是司馬昭。
哥哥的心腹,未必就能成為弟弟的心腹。所以司馬昭對石苞的態度,也有些曖昧。
在重用的同時,也防著一手。
一個明擺著的現實是:
當司馬家和別家對立的時候,石苞一定會站在司馬家這邊。
只不過當司馬家內部起紛爭的時候,石苞的態度就不好說了。
司馬昭在擔憂石苞的立場,石苞也對司馬昭有所顧慮。
一旦司馬昭鎮不住場子,司馬家推舉其他人,比如說司馬昭的弟弟,能征善戰的司馬伷上位。
石苞會站在誰那邊,實在是難說得很!
此番石苞從揚州返回洛陽,乃是接到了司馬昭的急令,回洛陽擔任司隸校尉。
如果石苞回洛陽,那他就還是自己人。
如果不來,司馬昭大機率會準備平叛。
一路上石苞都在憂慮回洛陽之後的遭遇,來到洛陽郊外的時候,已經是惴惴不安。
就算還沒有到驚弓之鳥的地步,神經也已經緊繃到了極致。若不是因為這樣,即便是石敢當那時候喊破嗓子,石苞也不會讓石崇返回看一眼。
正因為目前的局面實在是詭譎而緊張到了極致,任何一點小失誤,都有可能葬送家族。
所以石苞才會小心再小心,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石家的府邸挺大,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洛陽城,規模也很驚人。
石府坐落於洛陽城東陽門附近,宅院整體呈現長方形,外圍高牆環繞,牆頭有雙坡簷頂。大門內即為前堂,左右各有一排廂房。
這是石苞夫婦所居住的別院。
南牆中正開一大門,為前門,上設門樓一座,簷頭有瓦當,四壁有窗戶,可以眺望遠處。
府邸四角設四座碉樓,屋頂與門樓相同,但頂下僅左右有牆,一側牆上有窗。府邸東西兩側被劃分出許多單獨的小院,乃是石崇的幾個兒子及未出嫁的女兒居住。
北牆中正開一小門,為後門。至於府裡的僕從,統一居住在後門附近的區域,就連馬廄、糧倉、廚房、柴房等屋舍,也都在這裡。
在石府後院專供洗浴的溫室內,石敢當正靠在水池的邊緣閉目養神,身邊一左一右兩個年輕貌美的侍女在給他擦洗身體。
昏暗的火光下,這裡的氣氛十分曖昧。
水池裡的溫水乃是活水,流出到“鍋爐房”里加熱,所以不斷有新的溫水流入。
石敢當身上的汙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沖刷抹去。
一旁還有另外兩個侍女不斷在給池子裡添入花瓣。她們的目光,時不時飄到石敢當身上那緊緻的腹肌上,卻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
只是專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
石敢當覺得被人上下打量非常尷尬,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反正只要他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別人。
名義上,石敢當是石苞的所謂“義子”,但實際上這種身份,就是在石家有難的時候,衝在第一線不顧生死,要與主家共存亡的炮灰!
石苞的義子,即便是沒有一百,幾十個總是有的。他們是石家的羽翼、盾牌、長矛以及策馬前驅的死士。
這,就是天龍人的世界,其精彩紛呈和路邊的狗無關!
沒有人跟石敢當這個穿越者講道理!說他是義子,那他就是義子,要為石家流乾最後一滴血!想不當都不行,一切都由不得他!
洗浴完畢,四位伺候石敢當洗浴的侍女收拾好這裡的一切,給他穿好了衣服以後,不約而同的躬下身,面朝著他緩緩後退,直到退出溫室,態度謙卑得令人心疼。
石敢當來到窗戶邊擺著的銅鏡跟前,看了看一身青色絲綢襦衫,以及寬鬆裙褲的自己。
火光映襯下,銅鏡裡出現一個戴著皮弁(一種帽子)的古裝青年,溫文爾雅卻是目光銳利。雖然帽子遮住了短髮,看粗看上去,容貌打扮已經跟這個時代的貴族男子無甚區別。
而且那張臉搭配古裝,一樣的帥氣逼人,沒有任何違和感。
“這身行頭價值不菲,石家禮下於人,看來是必有所求啊。”
石敢當自言自語了一句,收起臉上自嘲的神色,整理好嶄新的衣衫,昂首闊步,挺直腰桿推開了溫室的房門。
那四個侍女並未離開,而是乖巧的守候在門外兩側。
除了這些人以外,白天救了他一命的石崇也在。此刻正雙手揣入袖口,上下打量著石敢當。
石崇臉上有一絲驚訝閃過,可能是感覺人靠衣裝馬靠鞍吧。石敢當洗漱一番,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像是個奴僕了。
相由心生,石敢當的面容,看起來就跟平日裡那些卑躬屈膝的奴僕不一樣,這也讓石崇收斂了心神。
“把衣服全部脫掉!”
石崇看著石敢當,面色平靜的下令道,這話讓面前這位穿越者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剛剛洗浴完畢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這……這不合適吧?
他還在猶豫尚來不及開口詢問,身旁那四位剛剛伺候他洗浴的侍女,就整齊劃一的解開腰帶,脫下襦裙,拔下發髻,如同機器人一般。
直到身上一絲不掛了以後,這才挺起胸膛,目光平視前方。
“敢當這一路辛苦了,她們之中你有看得上的嗎?看上誰的話,今夜便陪你侍寢吧。”
石崇面帶微笑吩咐道,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上去聰慧又儒雅,整個人都有種說不出的乾淨清爽。
只要是沒有被他主宰命運的人,定然會覺得此人值得交往。
“得六郎(石崇家中排行老六)相救,石某無以為報,未立寸功豈可接受賞賜?
石某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思。”
石敢當一邊說一邊後退了一步,然後連忙作揖行禮。
石崇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輕輕擺手。那四個侍女飛速穿上衣服,從院門魚貫而出離開了這個院落。
春光乍洩,又猝然隱沒,看得石敢當一陣恍然。
他也看出來了,這年頭奴僕沒什麼人權可言,權貴讓誰脫光衣服那是看得起她呀!
在天龍人的世界裡,制定規則的人,便是這樣肆無忌憚。
無論是主還是奴,他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來我書房,我有話要問你。”
石崇收起臉上的笑容,面色肅然對石敢當說道。二人在府邸之中穿行,像是走了很遠,終於來到一處規模比較小,卻是相當僻靜的院落,這正是石崇所居住的“香蘭院”。
進入古色古香的書房,石敢當看到牆角里堆著如同小山一般的竹簡。看得出來,石崇還挺愛學習的。
石崇找到一個木製的“小板凳”,然後跪坐下來,屁股坐到那個小板凳上。
石敢當有樣學樣的坐下,頓時不覺得跪坐有什麼難受的了,難怪這些天龍人可以一坐幾個時辰!要是沒這玩意,只怕坐不了幾天,小腿肌肉就靜脈曲張壞死了。
醫館裡面會有一大堆等著截肢的人。
石敢當心中暗想:古人的“奇怪”習慣之中,一定有後人不為所知的細節。因為好逸惡勞是人類天性,現代人不喜歡吃苦,古人同樣不喜歡。
“敢當,某問你,你對如今天下的時局,有幾分瞭解?
當然了,只是隨便說說,你大可以暢所欲言。”
石崇意有所指的詢問道。
石敢當微微點頭,心中琢磨著該怎麼說。通常來說,當上級、領導、當權者之類的人詢問你,讓你“隨便說說”的時候,那都是不能怠慢的。
更不能悶不吭聲!
“知道些許,略有所聞。”
石敢當終於吐出八個字。話不能說太滿,說太滿,反而讓人生疑。倒是謙遜幾句,顯得成竹在胸。
“請,快請!”
石崇臉上有一絲激動閃過,又很快隱沒。他連忙給石敢當倒了一杯酒,滿上!
石敢當見石崇面有喜色,於是站起身,心中醞釀著情緒和語言。
別看石家現在把他當貴賓一樣捧著,又是好吃好喝,又是安排侍女伺候洗澡的。
那是因為石家人還吃不准他這個穿越者,究竟有多大的利用價值,看不透他這個人有幾斤幾兩!
一旦認定石敢當是個草包完全不頂用,那麼現在有的貴賓待遇,絕對會全部取消,說不定還會將他趕進馬廄,天天餵馬。
天龍人的世界是現實的,只允許存在生下來的廢物,可不允許有爬上來的廢物!
石敢當輕咳一聲,頓了一下說道:
“某竊以為,不太妙,或者說看似清明,實則昏暗。”
石敢當嘆息說道。
石崇頓時來了興趣,沉聲問道:“此話何解?”
“天下大勢,首在天子!此可謂是龍無頭不行!
天子憑什麼統御天下呢?
靠的一是忠,二是孝,三是仁,四是義。
何為忠孝仁義?
不忘天子提攜是為忠,不忘父母養育是為孝,不忘為民做主是為仁,不忘恩人故情是為義。
自高平陵之後,司馬氏代曹已經是步步緊逼,坊間有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言,這個自不必多說。
所謂漢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漢末黃巾之亂,烽煙四起。
曹氏雖篡漢,然地盤都是一刀一槍自己殺出來的,並非是從漢獻帝那裡奪過來的,倒也算順應天命。
而司馬氏的地位是曹氏給的,兵權是曹氏給的,官位也是曹氏給的,曹氏對其信任有加。若無曹氏,何來司馬氏今日隻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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