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胥山,黃金獵場。
春日的天空澄澈如洗。
金色的陽光灑滿連綿起伏的草原,卻怎麼也驅不散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權力腐朽與野心的血腥氣。
王庭的巨大金帳,如一頭匍匐的巨獸,矗立在山脈入口。
各部族的旗幟如林,在風中發出沉悶的獵獵聲響。
盛大的春蒐大典已經開始。
然而,往年那種縱馬馳騁的豪邁歡慶,如今只剩下一層陰沉的、令人窒息的壓抑。
無數雙眼睛,或明或暗,都在不受控制地瞥向金帳前的王座。
狄戎大汗,拓跋詰,就坐在那裡。
他穿著象徵至高權力的金狼王袍,但那寬大的袍服,卻讓他本就枯槁的身形顯得愈發瘦削,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走。
他的臉色,是一種死氣沉沉的蠟黃。
眼窩深陷。
那雙曾經如同雄獅般睥睨天下的眸子,此刻渾濁不堪,疲憊得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
若非身旁的小女兒拓跋格桑一直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似乎連坐直身體,都成了一種奢望。
強弩之末。
草原上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位統治了草原數十年的雄主,已經走到了他生命的盡頭。
也正因如此,空氣中那些名為“野心”的毒草,才得以如此瘋狂地滋生。
大典的各項儀式,在一種詭異的沉悶中進行著。
摔跤、射箭、賽馬。
勇士們依舊在賣力地表現,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心神,都有意無意地追隨著兩個身影。
大王子拓跋阿布,與三王子拓跋那扎。
大王子拓跋阿布滿臉悲慼,時刻守在父汗身邊,噓寒問暖,將一個孝子的形象,扮演得天衣無縫。
他看向自己三弟的眼神裡,總是恰到好處地充滿了“痛心疾首”的責備。
彷彿在無聲地吶喊:父汗病重至此,你怎能還心懷不軌!
而三王子拓跋那扎,則完全是另一副模樣。
他一身醒目的金甲,身形魁梧如熊,臉上毫不掩飾那份深入骨髓的桀驁與慾望。
他的視線,甚至懶得在病榻上的父親身上停留片刻。
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死死地盯著獵場另一側。
盯著那片沉默的有些詭異的營地。
雄鷹營。
林風的營地。
那裡,沒有任何喧譁,只有一面黑底雄鷹旗在風中無聲招展。
旗下,林風與他的勇士們靜靜佇立,透著一股與整個獵場格格不入的死寂。
終於,冗長而無聊的儀式告一段落。
圍獵,即將開始。
拓跋那扎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分開人群,徑直走到了林風的面前。
他身後跟著一群氣息彪悍的親衛,煞氣騰騰,毫不掩飾。
“林侯爺!”
拓跋那扎的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刻意的、令人極不舒服的“熱情”。
“父汗龍體抱恙,我等為人子者,心急如焚!”
“聽聞這狼胥山深處的狼神谷中,有一頭活了百年的白狼王,極富靈性。
小王想請侯爺與我聯手,入谷獵殺此獠,取其心血為父汗入藥,或可衝散病氣,為父汗延壽!”
他這番話說得“孝感動天”,周圍不少不明真相的部族首領,都露出了讚許之色。
王座旁,拓跋格桑秀眉微蹙,眼中閃過濃濃的擔憂。
她太瞭解自己這個三哥的秉性了,嗜血、殘忍,絕非什麼孝順之人。
他如此“盛情”地邀請林風,恐怕沒按什麼好心!
林風端坐於馬背之上,巍然不動,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身後的哈巴特和拓跋佈雷,則像兩尊澆築的鐵塔,眼神冰冷地注視著拓跋那扎,以及他身後那群殺氣畢露的“親衛”。
“哦?”
林風終於發出一個單音節,聲音平淡得像是三月拂過湖面的微風,不起半點波瀾。
“為大汗延壽,自是應當。”
“三王子有此孝心,本侯豈有不從之理。”
“好!侯爺果然是爽快人!”
拓跋那扎眼中那抹猙獰的喜色幾乎要溢位來,他強壓著內心的狂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