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月華如水,寒意透骨。
青陽縣外的山道之上,三千道黑影,正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態,無聲穿行。
沒有火把。
沒有吶喊。
甚至連甲冑碰撞的細碎聲響,都被完全抹除。
三千人,彷彿三千個從九幽爬出的幽兵,沉默地向前。
唯一的聲響,是他們整齊劃一到可怕的腳步聲。
那聲音匯聚成一股沉悶壓抑的鼓點,彷彿直接敲在人的心臟上,踏碎了山野的萬籟俱寂。
這就是全新的神威軍。
他們口中橫嚼軟木,杜絕一切雜音。
兵甲的每一個連線處,都用浸油的軟布細心包裹。
林風制定的《夜間急行軍條例》,正將這支軍隊,從一群山匪,鍛造成一柄足以割裂黑暗的絕世兇刃。
單雄走在隊伍最前列。
他那隻獨眼在暗夜裡,閃爍著狼一般的幽光。
他沒有騎馬,與所有士兵一樣,用雙腳感受著大地的脈動。
主公傳授的呼吸法,讓他清晰地感覺到,身後三千人的氣機,正被擰成一股磅礴而恐怖的整體。
他產生了一種錯覺。
自己並非在帶領三千人行軍。
而是在駕馭一頭蟄伏於暗影中的遠古巨獸,它與山川同呼吸,與黑夜共脈搏。
單雄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胸膛裡那股久違的嗜血戰意,幾欲焚身。
他從未想過,戰爭,可以是一門如此冰冷而致命的藝術。
與此同時。
三十里外的蛇口谷,氣氛卻截然相反。
兩山夾峙,地勢險絕,最窄處僅容一車透過,宛如巨蛇張開的貪婪之口,準備吞噬所有過客。
穀道中央,一塊一人高的青石之上,靜坐著兩道身影。
一人青衫磊落,眉目清俊。
一人白衣勝雪,風姿絕代。
山風呼嘯,吹得兩人衣袂獵獵作響,宛若一對遺世獨立的畫中仙。
“你……就帶我一個人來?”
燕青兒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青絲,美眸中滿是無法理解的憂慮。
“我只會看戲,打起來我可幫不上忙的。”
她承認林風很強,但即將到來的,可是郡城第一大派“驚鴻門”的全部精銳,甚至可能還有官兵。
這與送死何異?
林風沒有回答。
他只是從懷中慢條斯理地取出一隻小巧的紅泥火爐,又如變戲法般拿出了茶壺、木炭、山泉與一小罐極品雲霧茶。
生火,煮水,洗茶,燙杯。
他的一舉一動行雲流水,帶著一種賞心悅目的韻律。
彷彿他並非身處絕地,佈下殺局,而是在自家後院,享受一個清冷的晨昏。
那份極致的從容與淡定,竟讓燕青兒心中那份焦躁與不安,也莫名地平復下來。
“急什麼。”
林風將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遞到燕青兒面前,濃郁的茶香在冷冽的山風中,固執地瀰漫開來。
“魚兒入鍋,總要等水燒開。”
“水未開,茶未香,客人是不會來的。”
燕青兒接過溫熱的茶杯,指尖的暖意驅散了幾分寒氣。
她凝視著林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忽然覺得,自己所有的擔心,都是那麼的多餘且可笑。
眼前的這個男人,要麼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要麼……
就是一尊行走在人間的,真正的神明。
而她,更願意相信後者。
“你就不怕他們繞路?”燕青兒小口啜飲著香茶,還是忍不住問。
“他們會的。”
林風的目光穿透了深沉的夜色,遙遙望向青陽縣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