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終於從東方的地平線下冉冉升起,用它的光與熱,輕而易舉在一片黑暗一片陰霾的天幕中,撕出一片魚腹般的慘白色時,二十幾架戰鬥機、轟炸機編成的編隊,猶如餓極了眼終於找到食物的禿鷲般,帶著最兇悍的氣勢,掠過低低的雲層,直撲向五九八團駐守陣地。
看著幾乎傾巢盡出的日本空軍,默默感受著最慘烈激戰爆發前,最後的平靜,站在戰壕裡的黃景升和雷震彼此向對方隱藏的位置望了一眼,在心中低道:“兄弟,保重……”
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聲音就被呼嘯而過的戰鬥機、轟炸機,發出的巨大轟鳴給淹沒了。
老兵都明白,在戰場上殺傷力最強的,就是火炮和能夠直接攻擊地面的戰鬥機、轟炸機!在淞滬會戰時,用自己的雙眼,見到了一個又一個最殘酷殺戳戰場的雷震,比任何人都清楚,火炮和轟炸機投擲出來的重磅炸彈,最可怕的殺傷力。
“知道在排炮炮擊,或者是航空部隊轟炸後,為什麼戰場上留下來的屍體,有很多並沒有被炸得支離破裂,身上的衣服卻變成了無數碎片,甚至是變成了徹底裸體嗎?”
馬蘭在訓練場上對他說過的話,在這個時候,猶在雷震的耳邊迴響,“記住,排炮和轟炸機投出來的炸彈,它們的威力當然恐怖,可是絕大部分人並不是被四處飛濺的彈片擊中致命要害,而是被以亞音速飛行的衝擊波撞中,生生震碎了內臟!而當衝擊波的速度足夠大時,不但會生生把你震死,更會把你身上所有的衣服都撕成碎片,而衝擊波中夾雜的絕對高溫,更會燒焦你的面板和肌肉。不知道有多少身經百戰的老兵,就是因為無法忍受身上的衣服和面板被燒得融化粘合在一起的痛苦,而選擇了舉槍自盡!”
“所以,你想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炮擊和轟炸儘可能大的生存下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讓自己身上多穿幾件衣服!雖然衣服並不能當防彈服使用,但是厚衣服可以減弱彈片和衝擊波對身體造成的傷害,更可以形成一道隔熱層。”
就是因為牢牢記住了馬蘭告訴他的每一句話,雖然現在已經是四月份,屬於季風熱帶氣候的緬甸,已經到了最熱的季節,到了正午時分,就算是光著肩膀,全身的汗水也會止不住的流下來,在這種情況下,雷震和他帶領的特務排兄弟,每個人仍然套了至少三四件外衣,有些人甚至把軍隊裡裝大米的麻袋,拆成的麻布片,墊到了衣服中間,雖然看起來是臃腫了一點,但是生命的保障卻得到了加強。
至於他們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在戰壕和溝道中間,架起的那一條條澆過清水的棉被或軍用毛毯,更是在浪費納稅人金錢的同時,支撐起一道道可以有效阻隔爆炸衝擊波和彈片的屏障。
而當日本航空部隊的戰鬥機和轟炸機,一出現在遠方的天幕下,這些跟著雷震大半年,已經稱得上訓練有素反應敏捷的特務排軍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扭開自己的軍用水壺,把裡面的水全部澆到自己身上那厚厚幾層衣服上面,用這種最簡單,卻是最有效的方法,在自己的身體外面,又構建出一道隔熱層。
“如果遭遇空襲,最先被打擊的目標,一定是防空陣地,接下來是坦克、裝甲車、作戰指揮室、永久或半永久防禦工事,這一系重點轟炸目標。至於單純的轟炸步兵,我想日本軍隊再強,受到國內資源,尤其是鋼鐵資源的限制,還沒有奢侈到對分散在陣地各個位置的步兵,使用寶貴的實心填藥航空炸彈進行地毯式轟炸吧?!如果敵人真的對你防守的戰場,使用了地毯式轟炸的話,你還有最後一招。”
說到這個問題,在雷震支起耳朵的凝視傾聽中,馬蘭當時一臉的嚴肅,一本的正經,沉聲道:“你就在心裡連喊三遍‘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救命啊’,然後就聽天由命,看看自己是不是大限已到,馬上就要被閻羅王招去當上門女婿了!”
聽著那一波波此起伏彼,彷彿就連大地都要被它們徹底撕成無數碎塊的爆炸聲,趴在地上的身體,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地猶如抽風般的顫抖,正在以一條肉眼看不到的線,迅速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逼進,不需要把腦袋探出去仔細觀查,甚至不需要再去思考,雷震已經得出了一個他最不願意去接受的結論……“我操他祖宗三十六代的,小日本這次對我們使用的,不就是傳說中的地毯式轟炸嗎?!”
當二十幾架戰鬥機和轟炸機,把它們攜帶的實心填藥航空炸彈,包括它們的機載炮彈和機槍子彈,以地毯式轟炸的姿態,全部傾洩到五九八團陣地上,終於調轉了機頭時,在遠方日本軍隊佔領的陣地上,又響起了排炮轟擊時的沉悶聲響。
但是雷震很快就發現,不要說是那些首次在戰場上對步兵陣地,使用了地毯式轟炸的日本航空部隊,就連日本炮兵的攻擊,也絕不相同。
在他們劈頭蓋臉砸到鄂春克陣地上的炮彈,有用最原始,就連瞄準器具都沒有擲彈筒,投出來的九一式手榴彈;有他們在進攻四行倉庫時,就曾經大量使用的小口徑平射火炮;有原來應該裝備在戰艦上,不知道什麼原因卻被他們用於陸戰的七十六毫米口徑艦炮;有陸軍部隊大量常規裝備的一百零五毫米口徑加農炮。
但是真正讓雷震臉色微變的,卻是夾雜在這一片劈頭蓋臉砸過來的炮彈中,由明治三十八年式一百五十毫米口徑野戰榴彈炮,射出來的炮彈。
拋開擲彈筒、迫擊炮、平射炮這些小口徑火炮不說,一百零五毫米口徑的榴彈炮,射出來的炮彈,衝擊波和彈片的有效殺傷距離,就高達二十米。一百二十毫米口徑的榴彈炮,衝擊波和彈片的殺傷距離,就高達三十米。而這種明治三十八年式一百五十毫米口徑野戰榴彈炮,射出來的炮彈,有效殺傷面積,就已經達到了五十米的恐怖距離。
就算他們躲在戰壕裡,只要一發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榴彈,落到了十五米範圍內,就算是僥倖沒有被彈片和衝擊波撞到,也會被震得在短時間內失去戰鬥能力,至於什麼輕微腦震盪、耳鳴、聽力受損,那都是無可避免的。
“不是吧?!”
雷震猛然瞪大了雙眼,而他的嘴巴,在瞬間更是張成了最驚愕的“o”型,因為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他清楚的聽到,一枚炮彈在空中高速飛行,所帶起的最可怕尖銳呼嘯聲。
如果他的耳朵還沒有被炸得出現鳴音,如果他的計算沒有出現錯誤,沒有馬蘭教給他的知識沒有過時,如果他沒有做夢的話……那一枚仍然在空中飛行,就等著一頭扎進五九八陣地裡,掀起一片金屬狂潮的炮彈,至少有三四百公斤重!
而能射出這麼沉重炮彈的火炮,大概、可能、應該、最起碼……也要有三百毫米口徑吧?!而想要穩定的發射出如此沉重的炮彈,先不要說這種火炮的炮管究竟要有多長,僅僅從自身重量上來考慮,它至少就要超過現今世界上,任何一款主戰坦克!
這樣可怕的口徑,如此沉重的炮彈,它的覆蓋範圍,將會達到一百米!
在心裡迅速搜尋著一切關於日本陸軍大口徑火炮的資料,當一個名詞猶如暗夜驚雷般從雷震的腦海中閃過,劃出一道刺眼的藍弧時,雷震的心裡猛然發出了一聲驚呼:“我操,我們不會這麼倒黴吧?這可是日本全國只生產了十門,除了岸防炮之外,口徑最大的七式三百零五毫米口徑攻城榴彈炮啊!”
“轟!!!!!”
沒有親自在戰場上,捱過三百零五毫米口徑榴彈炮轟擊的人,絕對不會明白,這樣的炮彈在你身邊爆炸,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簡單的說,這樣一發炮彈,可以輕鬆打穿用三米厚水泥混凝土構築成的防禦工事;用這樣一發炮彈,可以同時炸翻至少三輛現今世界上,裝甲防護能力最強的德國虎式主戰坦克,把它們徹底還原成零件和鋼板;用這樣一發炮彈,可以炸起一朵直直衝上三十五米高的煙柱;用這樣一發炮彈,可以讓均勻分佈在戰場上,沒有躲進坑道里的步兵,至少有一個排的人雙耳在短時間絕對再聽不到任何聲音……
在巨大的轟鳴聲中,雷震的身體被大地的顫抖,生生向上拋起了幾公分,又重重落回到了地上。側著頭,看著那團沖天而天的硝煙,感受著自己胸膛裡的心臟,因為受到如此可怕的氣壓,到現在還在不規率跳動,聞著空氣中突然更加明顯起來的血腥氣息,雖然大家都是中國軍人,在戰場絕對應該同仇敵愷,可是在雷震的心裡,揚起的第一個念頭卻是濃濃的慶幸:“還好這一發炮彈,沒有落到我們特務排的陣地上!”
而到了這個時候,雷震的心裡更有了一個明悟,難怪日本人一個師團,僅僅用四天就攻克了緬甸的首都仰光。配備瞭如此可怕的重型榴彈攻城炮,試問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城市的護牆,能比三米厚的水泥混凝土最堅固,又有幾個城市的護牆,可以抵抗三百零五毫米口徑重型攻城炮的反覆轟擊?!
日本軍隊竟然整整持續了三十五分鐘炮擊!每當聽到那門口徑足足有三百零五毫米的七式榴彈攻城炮發射,特有的巨大轟鳴時,雷震的心臟都會跟著狠狠一跳,他真的不知道,在這樣的炮擊下,五九八團究竟會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而那些士兵的心裡,更會受到如何沉重的壓迫。
當雜亂無章的炮擊聲終於漸漸停止,雷震終於可以掙扎著從一堆泥土中拔出自己的腦袋,狠狠吸了幾口並不好聞的空氣時,在他嗡嗡直響的耳朵裡,突然又聽到了一聲歇斯底里的狂叫:“日本人的飛機!”
雷震霍然抬頭,果然,在硝煙翻滾中他清楚的看到,二十幾架在幾十分鐘前,就曾經在他們頭頂耀武揚威,用地毯式轟炸的方法,傾洩出大量航空炸彈的日本戰鬥機和轟炸機編隊,再一次向他們防守的陣地迅速逼進。看他們的飛行姿態,再笨再蠢的人也明白,新一輪地毯式轟炸,又要開始了!
豎起軍裝的衣領,用手邊可以動用的一切,儘可能的把自己身體保護起來,雷震再一次蹲回了他親手挖出來的單兵坑裡。
先是航空部隊的地毯式轟炸和肆無忌憚的高空掃射,當他們傾洩出所有的彈藥返航後,五九八團官兵還沒有來得及鬆一口氣,利用這段時間進行了最基本休整的敵人炮兵部隊,就會立刻開始炮擊,把他們各種口徑的炮彈,一批批的砸到陣地上。
航空部隊和炮兵部隊,就是靠輪流上陣攻擊,竟然硬是對五九八團防守的鄂春克陣地,進行了長達兩個小時的不間斷轟炸與炮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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