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沒準備放過這個機會，立刻打蛇隨棍上問道：
“什麼……是消化？”
“消化什麼？魔力、魔藥、還是超凡？”
“只有消化了它們，才能正常晉升嗎？”
“這個……”
伊德莉拉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下意識捂住嘴巴，猶豫片刻道：
“這其實是個隱秘。”
“雖說不太重要，但是——”
她環顧四周，小心翼翼地瞥了幾眼，看到沒人注意他們之後，才小聲道：
“但還是要尊重《保密法》……我們應該進去再說。”
她說著，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小心翼翼地認真提醒道：
“羅恩先生，您對超凡領域的知識顯然是不太瞭解……”
“那位隱秘存在或許並不在意凡俗間的小事，但您雖然是祂的眷者，但畢竟還未能超脫世俗。”
“以後最好不要在這種【不隱秘】的環境下聊起超凡領域的一切——至少在法蘭帝國不要。”
法蘭帝國？原來我現在在一個“帝國”的內部麼？
而且，《保密法》……
原來在“魔藥時代”，超凡是一件需要隱藏在暗處，被立法監管的事情？
羅恩心底若有所思，對這個時代的超凡第一次有了“隱秘”的概念。
能讓伊德莉拉這麼嚴肅……看來，“魔藥時代”的國家組織所擁有的暴力機構也不簡單。
看到羅恩明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伊德莉拉的表情才放鬆下來，不再像是剛剛那樣嚴肅且認真。
“跟我來吧……我先去見一下埃爾維斯老會長。”
“等見過埃爾維斯老會長之後，我會去換一份學習許可，把這份隱秘傳授給您……”
她說著，走上前去，推開了有些斑駁的橡木門。
門鈴“叮鈴鈴”地響起，兩人走進書店，羅恩立刻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暖意。
明顯長久不打理的、落了灰的鑄鐵暖氣管驅散了冬日的寒意，蒸汽閥門發出細微的嘶叫聲，似乎因為年久失修而有些漏氣，足以灼出傷口的蒸汽從中洩出些許，被一個黑袍人用身體接住。
那人好像很冷的樣子，就這麼靠在暖氣管旁，恨不得整個人都趴到上面。
在他旁邊不遠處的書架旁，擺著一張橡木小桌，一名看起來頗為慈祥的老人正坐在那裡。
他裹著草葉花紋的圍巾，披著一身羊絨的大衣，中指側面有明顯的繭子，手裡拿著根羽毛筆，正在日記本上寫寫畫畫著什麼。
聽到門鈴響起，他才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看向來人——
“哦，原來是小伊莉，怎麼這麼久沒來學會，真是好久沒見你了……”
他絮絮叨叨著，雖然話語聽起來有些含混，但語速適中、聲音溫和，倒是很容易理解他在說什麼：
“上次你因為機械馬車的設計問題生過氣後就再沒來過……我還以為你跟埃爾維斯吵架，賭氣一輩子不來這兒了呢。”
“只是最近有些事情，查理斯老師……”
伊德莉拉顯然是不想和麵前的老人說上太多，而查理斯推了推眼鏡，又把目光落到了羅恩身上：
“那就不談以前的不愉快……不過小伊莉，我想你應該向我介紹一下這名英俊的紳士。”
他笑呵呵地看著羅恩，語氣之中有著明顯的探尋之意：
“雖然我老了，老眼昏花，記不住事情，有時候連你們的臉都會認錯……但畢竟我還沒退休。”
“作為真理學會的守衛，求知者的引路人——可不能就這麼看著一位不知深淺且從未見過的超凡者進去。”
“到時候，埃爾維斯又要說我是個沒用的糟老頭了。”
“這個……其實……”
伊德莉拉一時之間有些卡殼，求助式地看向羅恩。
她也不過剛剛認識羅恩，又怎麼向查理斯介紹羅恩到底是什麼人？
就算是她知道的那些，也不好就這麼說出去……
就譬如有關隱秘存在與試煉的事情——伊德莉拉絕不敢就這麼說出去。
身為隱秘存在眷者的事情羅恩自己可以承認，但是如果讓她來說，誰知道會不會算是一種僭越？
作為一名在隱秘社會修行多年的超凡者，伊德莉拉熟讀《保密法》與各項神秘學的基本準則，對一切不可觸及的神秘都保持著絕對的尊敬……
她不可能告訴查理斯羅恩是隱秘存在的眷者。
而如果要說出羅恩是她為了對抗蘇爾，才想辦法拉過來的友軍，伊德莉拉自己又不太情願……
畢竟焦土聖所養育了她，直到現在她都不理解蘇爾神父到底為什麼會突然之間如此瘋狂，自然不願意將聖所的齷齪說與外人去聽。
至少……不願意說給一名普通的學會守衛。
畢竟，這不只是涉及到焦土聖所的臉面，其實更涉及到一件明顯的危險事件。
這種事情，至少要和埃爾維斯老會長交換過情報、確定情況之後，才能考慮說給他人……
羅恩立刻從伊德莉拉的目光裡讀出了她的猶豫，知道她不敢亂說，輕笑一聲幫她解了圍：
“我叫羅恩，是一名從其他大陸遠道而來的遊客。”
“在伊德莉拉小姐這裡聽說了學會，至於為什麼來到這裡……”
他把目光轉向伊德莉拉，伊德莉拉立刻反應過來，為羅恩接上了話：
“是為了參與下一次的集會！羅恩先生想要尋找晉升序列七的機會，所以才會託我帶他來一趟學會。”
“哦，原來是新的客人……”
查理斯推了推眼鏡，用羽毛筆在日記本上寫寫畫畫：
“嗯……我記下你了，學會的檔案上已經暫時寫上了你的名字，以後你可以自由進出。”
他說著，看向羅恩，臉色變得鄭重起來：
“願真理之塔落下的光輝照亮你的前路——歡迎你來到晚鐘城，羅恩先生。”
歡迎我來到晚鐘城？好吧，看來他好像真的相信了我是什麼來自其他大陸的旅客……
也許還是黑髮黑眼太有辨別度了——不過看起來，查理斯似乎並不驚訝？
難道說，在這個時代，跨大陸旅行已經是一件頗為常見的事情了？
也許“魔藥時代”的發展，因為有超凡能力的緣故，其實比我想的還要先進一點……
羅恩心底若有所思，被伊德莉拉帶著走進書店深處。
兩人路過了那名靠在鑄鐵暖氣管旁的黑衣人，羅恩在路過這人身旁的時候，明顯地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這不是什麼心理層面的感受，而是真正的寒冷——一種讓人隱約感到孤寂的寒冷。
這傢伙好像不太簡單……
羅恩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這個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靠在鑄鐵暖氣管上取暖的黑衣人，又快步跟上了伊德莉拉的腳步。
很快，兩人就走到了書店深處，一處佈滿灰塵和蛛網的書架前。
溼氣滲入橡木書架的縫隙，在架子上那些舊書的書脊上凝出潮溼的痕跡。
一旁的煤氣燈忽明忽暗，照著這個有些讓人感覺溼冷的逼仄角落。
羅恩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下四周，明顯在這落灰的書架上，看到了幾個明顯的手掌印。
書架第六排第三列的那本有著燙金書脊的新書，上面不僅沒落下一點灰塵，旁邊落灰的架板上還擦出了不知多少指痕——
這裡顯然有什麼貓膩……
羅恩的猜測果然不錯，伊德莉拉踮起腳尖，勉強夠到了那本獨特的書。
她只是把書往外拉了拉，就像是觸碰到了什麼機關，亦或是啟動了什麼儀式，面前的書架竟然開始了虛化……
逐漸的，化作浮華的泡影，最後被伊德莉拉快步走去的身影撞散，完全消失不見，露出後面的旋轉樓梯。
這是什麼……哪個序列的超凡能力？
羅恩不免有些愕然——他剛剛可是確定那一整個書架都是切實“存在”著的！
而現在，那個書架卻又真正的、在物理層面上的消失不見。
看起來，可不像是什麼“空間傳送”，而是真正的消失，就像是什麼“存在”本質上的轉變……
羅恩若有所思，伊德莉拉看羅恩愣在原地，不免催促道：
“先進來，羅恩先生……這道門不會開太久，很快就會關上，到時候就要過會兒才能開啟了。”
羅恩回過神來，快步跟上伊德莉拉，忍不住好奇問道：
“剛剛那個書架是怎麼回事……哪個序列的超凡能力嗎？”
“那個書架？”伊德莉拉簡單地跟羅恩解釋了兩句：“它是一道‘門’——是在神秘學意義上的、一道隱秘與非隱秘的簡單界限。”
“在‘門’內，一切神秘都可以拿到檯面上來，而在‘門’外，就要謹言慎行，否則便會受到神秘學上的反噬。”
“像是這種由專人構建、固化了永久超凡能力的‘門’大多數時候只存在於各大教會和超凡組織之中。”
“至於這‘門’上到底有著哪個序列的超凡能力……”
伊德莉拉搖了搖頭，“除了知道這來自序列七的超凡者以外，其他的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他們一邊聊著，一邊順著旋轉階梯向下走去。
旋轉階梯很長，但上面的黃銅扶手卻沒什麼灰塵，比作為“門”的書架乾淨很多，顯然經常有人在樓梯上走動。
兩人走了沒多久，就走到了旋轉階梯的盡頭，來到了一處頗為富麗堂皇的大廳。
潔白的大理石柱、牆壁與高頂上的彩繪、還有像是螢火蟲般繞著石柱飛舞的，明顯由超凡能力造就的光團……
如果不是因為建立在地底，缺了明亮的日光，讓這裡染上了一絲陰暗的逼仄感，羅恩甚至會感覺這兒和什麼王室的宴會廳也沒什麼區別。
不過，除了這些裝飾物之外，這大廳顯得空蕩蕩的，只有正中間擺著一個巨大的圓桌。
圓桌上漂浮著一本書籍，時不時地自己翻開，書頁“嘩啦啦”地翻動，又自己閉合。
這算什麼，圓桌騎士團的會議廳？
羅恩有些好奇地環視四周，又發現除此之外，大廳還連線著許多過道，明顯通往不少房間。
這簡直就像是把什麼貴族別墅建在了地底！
真理學會真是不走尋常路……
伊德莉拉帶著羅恩朝著其中一條過道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埃爾維斯會長的辦公室就在那裡，等會兒聊完逐火儀典的事情，我就換一份學習許可，教你如何剋制汙染與失控……”
她說著，很快就來到了埃爾維斯的辦公室。
但敲了敲門，並沒有得到回應。
伊德莉拉有些疑惑，擰了擰門把手，在確定門也已經鎖上後，不免嘆了口氣。
“估計又去參加哪裡的學術沙龍了……”
她明顯有些鬱悶——好不容易從聖所的高塔裡逃出來，現在伊德莉拉正是迷茫的時候。
蘇爾神父為什麼要獻祭她，這次逐火儀典裡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她被什麼東西控制……
然後，是最重要的——埃爾維斯會長到底都知道什麼？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伊德莉拉想去探尋，但現在明明近在眼前，卻發現埃爾維斯會長不在這裡……
不過很快，她就重振了精神。
如果只是等一等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看向羅恩：“看來要等一會兒埃爾維斯會長——趁現在，剛好可以教你一些正常超凡者應該學會的神秘學知識。”
伊德莉拉說著，帶著羅恩回到大廳，來到那本漂浮的書面前。
“這是學會的秘典，學會的成員可以利用【學術積分】在秘典裡兌換很多有用的東西——我要教給你的秘法正是其中一種。”
她說著，驅動起體內的靈性，觸碰到了面前的這本漂浮的書。
書籍立刻憑空翻開，很快便“嘩啦啦”地翻到其中一頁。
閃著光的文字從中漂浮而出，落在伊德莉拉的手上，變成一瓶閃著熒光的墨水。
“來吧，去我房間，我用古羅德蘭語把它給寫出來……”
伊德莉拉拿著手裡的這瓶熒光墨水晃了晃，羅恩微微一愣，立刻問道：
“古羅德蘭語是什麼？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還要專門寫出來？”
連古羅德蘭語都不知道？
伊德莉拉有些愕然，要知道，其實像羅恩這樣，很多基礎的知識都不瞭解，還成為超凡者的人並不算多。
任何教會都不會放任一名連最基礎的神秘學知識都不清楚的人成為超凡者。
畢竟，這種人在服下魔藥之後，用不了多久就必然會因為神秘學知識的匱乏而觸犯各種禁忌，因此失控瘋狂。
可羅恩卻像是沒事人一樣，絲毫沒受到什麼影響，還憑空晉升序列，當著她的面從序列九變作序列八……
好吧，不愧是受隱秘存在感召，隨意就能踏上超凡之路的代行者。
人家就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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