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十餘里之外。
一輛馬車停在了官道盡頭。
望著遠處混雜著雷光的龐大漩渦,司空遠神色凝重,低聲自語:
“楊宗仙……入罡煞了。”
此刻,他心緒極為複雜,方才那一戰,他盡收眼底。
正如溫天楓所言的那樣,楊宗仙手中仍留著這種恐怖底牌,一息之間,三尊罡煞境老鬼身隕。
如今天下,罡煞境的老鬼,就算將藏身於海外的全部加上,至多也不會過十指之數,如今卻有小半都折在了這裡。
三尊罡煞境老鬼的精血,足以讓楊宗仙功力大漲,憑藉噬元訣跨出那一步。
令他不解的是,楊宗仙彷彿有未卜先知之能,好似提前預見了這些人的到來,早已做好了準備,那一道劍氣,甚至沒有波及到任何人。
盯著皇城看了許久,司空遠最終調轉馬車,向著乾州的方向而去。
如今的情況,已經逼著他不得不盡快做出決斷了。
…………
…………
空無一人的皇宮之中,楊宗仙孤身立於金鑾殿前的廣場之上,體表靈紋似血,好似在呼吸一般,緩緩律動。
三尊罡煞強者的精血,被他盡數吸收,困擾了他二十餘年的瓶頸,一朝告破。
大夏開國皇帝,是十萬載難得一見的罕見妖孽,不僅修行天資超絕,於靈陣一道更是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天資。
楊宗仙此刻體表的靈紋,正是大夏太祖自天地間感悟所得,極致的霸道,與噬元訣相輔相成,以己身為陣眼,可吞噬生靈精血進補,甚至能以他人精血,逆改自身的先天根骨。
嘉元朝的那位太子,就是以此法一夜間邁入了罡煞境,就此踏上了前往天外的路。
更改先天之數,不可謂不逆天,若非一生僅能用這一次,此法甚至有資格立於修行之道的絕巔。
“恭喜聖上功力大進。”
青衣道人緩步踏入了皇宮,躬身一禮。
“星象可有變?”
楊宗仙睜開了眼,沉聲詢問,瞳中佈滿了血絲,隱約流轉著玄奧的靈紋。
“星象的確變了。”
道人一聲輕嘆,眉宇間依舊佈滿凝重之色:“大夏的亡國之期,更近了一步,帝星搖搖欲墜,不出三年,大夏必亡,屆時……陛下亦有龍馭賓天之兆。”
“國師請隨我來。”
此等大逆不道之語,楊宗仙聽聞後,卻沒有任何動怒的跡象,他緩緩轉身,負手前行,體表的靈紋逐漸變淡,消弭於無形。
青衣道人依言跟上,一路向著皇宮深處行去。
穿過長廊,越過後宮的水榭亭臺,楊宗仙在一間毫不起眼的偏殿之前停下了腳步。
整座偏殿落滿了灰塵,不知封閉了多少歲月,沒有絲毫人氣。
吱呀——
楊宗仙一把推開了殿門,踏入其中,塵土撲撲簌簌落下,被一陣無形的輕風捲出了殿外。
殿內的景象與殿外截然不同,纖塵不染,十八根蟠龍柱支撐著穹頂,殿宇兩側火光躍動,各設著九盞長明燈。
殿宇的盡頭,是一座石臺,臺上分高低三層,供奉著數十塊牌位,皆是楊氏一脈先祖。
第三層的牌位最多,有二十幾個,第二層僅不到十個。
第一層只供奉著一尊長生牌位,‘太祖神武仁尊聖慈明文皇帝’。
正是大夏的立國之君。
楊宗仙緩步上前,將第三層的角落中一尊牌位拿起,放到了第二層,牌位之上僅有一個簡單的名字‘楊宗仙’。
青衣道人眸光微閃,就算是他,也不知道這皇宮之中,還有這麼一處隱秘之所。
楊宗仙抬指劃開手掌,撫上石臺,青灰色的石臺騰起一抹青光,於三尺高的虛空之中,開闢出了一道模糊的光門。
豐潤的靈氣自門內緩緩滲出,讓人渾身一輕。
兩人相繼踏入了光門,門後是一片荒蕪的世界,天空昏黃,地上長滿了雜草,空氣中的靈氣充沛,比之外界稍強,但強的亦是有限。
在荒蕪的天地間漫步了半晌,一座雄偉的祭壇出現在了兩人眼前,祭壇之上鑲嵌了上千塊靈石,刻畫著玄奧的靈紋,讓人眼花繚亂,幾有空間錯位之感。
“陛下,這是?”青衣道人神色微驚。
“這是通往天外的門,傳送靈陣啟動後,會開闢出一條通往太祖所在之處的通道,那裡依舊是一片修行盛世,遠遠強過我等腳下這顆幾近枯竭的星辰。”
楊宗仙幽幽一嘆:“要維持這一條通道,耗費的靈氣相當驚人,即便以整個秘境的靈氣供養,再過上百年,這條通路只怕也會就此斷開,與天外徹底失去聯絡。”
“陛下準備前往天外?”青衣道人目中隱現驚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此前推算的卦象是否準確。
在他的推演中,楊宗仙以及整個大夏都已是氣數將盡,活不了幾年了,如果楊宗仙去往天外,以他現在的修為,明顯還有大把的壽元。
“這條路很兇險,罡煞境只是剛好夠上路的門檻,不一定能抵達路的盡頭,更何況這一條通路已幾百年未曾有人走過,出現任何異變,都不稀奇。”
楊宗仙搖了搖頭,淡淡一笑:“如今朕已入罡煞,該考慮大夏的血脈傳承一事,接下來一段時日,朕會納妃,直至皇子降世,才會考慮上路事宜。”
這一條路極為兇險,生靈要在其中度過一段很漫長的黑暗時光,無法感知到兇險,甚至無法感受到時間流逝。
聞言,青衣道人眉心微皺,欲言又止。
楊宗仙剛當上皇帝那幾年,不是沒有納過妃,但不論喝下多少偏方補藥,都無法孕育子嗣,他早就預設,楊宗仙已經喪失了繁衍子嗣的能力。
更何況,大夏都沒幾年活頭了,皇子此時出世,又有何意義?
“國師有所不知。”
見道人神色不對,楊宗仙臉上的笑意微淡:“你可知我楊氏自古以來,為何血脈一直不豐?”
“這,微臣倒是未曾想過。”青衣道人若有所思。
作為皇室,楊氏一脈的子嗣的確過於單薄,幾乎是代代單傳,最多也就兄弟或是姊妹兩人。
“楊氏一脈的血脈之中,有太祖皇帝留下的枷鎖,一旦有新生血脈降世,上一代的生育能力便會被逐漸封鎖,若是子嗣夭折,枷鎖才會解開。”
楊宗仙凝視著祭壇,眼底神色翻湧,五味雜陳:
“修行中人極重因果,如果自身的血脈繁衍過多,無形中產生的業障,對於修行一途會有不小的阻礙,當初太祖橫渡虛空而去時,擔心後代子孫的因果過重,便留下了這道枷鎖。”
“當年我剛坐穩皇位,宗熙便已誕子,我潛心於修行,並未分心他顧,回過神時,為時晚矣。”
楊宗仙聲音減弱,如果他想殺楊千城,早已動手,但楊宗熙當初只怕是不信的。
聽到這裡,青衣道人恍然,如今楊宗熙父子已死,楊宗仙身上的血脈枷鎖自然解開了。
“只怕太祖也未曾料到,我楊氏一脈居然出了個聖人,將我逼到這等地步。”
楊宗仙收回了目光,垂首一笑,笑意不達眼底。
楊氏的祖訓,就是極致的自私自利,君重而民輕,光從這一道血脈枷鎖,就足以看出楊氏太祖是個什麼心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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