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佩蘭的到來,讓村裡人都很吃驚。
當年她被洪水沖走,所有人都以為死定了。
賀周知苦等三十年,從前是個笑話,當他成了舉人老爺,便是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然而於佩蘭的形象,著實與想象中大有不同。
洪水之後,她僥倖被百多里外的商客救起。
因為當時昏迷高燒,商客也不清楚她來自哪,只能帶回數百里外的家。
等於佩蘭醒來,哭喊著要回家的時候,又恰逢地龍翻身。
商客一家都遭遇不幸,唯有她活了下來。
周邊人都忙著逃難,哪還顧得上她。
於佩蘭只能胡亂找個方向,一路靠吃野果,抓魚,抓兔子,時不時還得吃點野草才活下來。
數年後,在一處村落停留。
又過了數年,與村中佃戶成婚。
兩人育有二子,但老大遭遇瘟疫,四歲便夭折了。
老二好些,長到十二歲,遇到馬匪進村,讓人在脖子上砍了三刀,硬生生剁了腦袋。
佃戶也因藏了半碗存糧,被馬匪砍斷兩條腿,一條胳膊。
於佩蘭守著他過了十年,不離不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擦屎端尿。
天天干活,大字不識一個,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
去年再次發生瘟疫,村裡人死的七七八八,幾乎絕戶。
佃戶也染上瘟疫死了,於佩蘭沒辦法,裹著破爛草蓆把男人下葬後,便再次走上逃難的路。
依然沒有方向,不知道東南西北。
可這次運氣很好,時隔三十年,竟稀裡糊塗重回故地。
眾人聽的唏噓不已,都說賀周知命運坎坷,可是跟於佩蘭一比,好像也不算啥。
“我爹我娘咋死的?”於佩蘭問。
江寶瑞道:“那場洪水過後,他倆為了找你,找了條船,結果遇到水匪劫道。後來被我們安葬在村西頭,等會帶你去看看。”
於佩蘭哦了聲,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埋了就好,埋了就好。”
她臉上看不出太多的難過,經歷多了,就不是個事了。
江寶瑞還擔心她傷心,忽然笑哈哈的衝賀周知打趣:“周知,你一直不娶妻,不就是為了等佩蘭妹子嗎。人家現在回來了,你咋不吭聲了?”
賀周知確實一直在沉默,半句話都不講。
徐彩菊在旁邊拉了江寶瑞一下:“就你話多。”
如今的固安村,賀周知的地位是相當高的。
舉人功名,不但田產免受賦稅,還能給縣衙當師爺。
從前一口一個賀老弟的江寶瑞,如今被拽了下,意識到自己不該瞎攙和,連忙閉上嘴。
於佩蘭看了眼賀周知,笑呵呵的道:“就是,周知哥你咋不說話?咋的,怕我又黑又矮,醜了吧唧的給你當婆娘丟人啊?”
她主動開口自嘲,讓賀周知有些尷尬。
要說心裡沒點偏見,是不可能的,卻又不能說出來。
他只是覺得,等了三十年的那個人,似乎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於佩蘭忽然哈哈笑出聲:“我都嫁過一次人啦,而且算命的說我是爛命頭,掃把星,跟誰過誰倒黴。你敢娶,我都不敢禍害你。”
於佩蘭起身拍了拍寬大屁股上,並沒沾染多少的塵土:“啟山哥,寶瑞哥,帶我去看看我爹我孃的墳頭唄?”
話音未落,於佩蘭瞅了眼旁邊小小個頭的宋念守,連忙道:“請帶我去看看我爹我孃的墳頭唄?”
這話聽起來很是有些彆扭,眾人也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講話。
只有宋念守明白,先前還覺得於佩蘭不懂禮數。
現在才明白,她並非不懂,而是不知何為禮數。
生在淤泥中的蓮藕,哪懂水面之上的聖潔。
唯有剝開了外面那層爛泥,露出真心,世人方知它有一顆七巧玲瓏心。
宋啟山和江寶瑞都立刻起身,道:“一塊去,也好久沒給老於家的墳頭拔草了。”
賀周知猶豫著要起身,宋啟山卻對謝玉婉道:“婉兒,一會留佩蘭妹子在家吃飯,讓周知幫忙殺雞,你看著再弄點別的。”
謝玉婉懂他的意思,便招呼賀周知笑吟吟道:“走,去挑只雞冠子大點的,肉勁道。”
賀周知知道為何要自己留下,無非是怕和於佩蘭同行顯得尷尬。
他沉默著,隨謝玉婉來到雞圈。
一番折騰,抓了只冠子碩大,紅到發亮的老公雞。
這畜生似知道命不久矣,非但沒撲騰,反而老老實實縮著爪子等挨宰。
謝玉婉從灶房拿來菜刀和瓷碗,笑問道:“如今是舉人老爺了,可還敢殺雞?若是不敢,讓阿守來幫你也行。”
這當然是句玩笑話,賀周知接過菜刀,對著雞脖子便是乾脆利索的一刀。
雞血嘩嘩往下流,謝玉婉拿著碗接,道:“你哥最喜歡吃雞血,說這東西看著醜,其實大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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