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歷236年,一月十七,天很冷,宮外已經開始飄雪,那隻喜歡吃生肉的小貓已經躲的不見蹤影。”
“今天太師傅又發了脾氣,斥責父王不該忘記曾經許下的諾言。”
“要成為千古第一聖君,將我大梁版圖開拓的無邊無際。”
梁辛握著毛筆,在裁剪成兩寸長寬的宣紙上,用文字記錄著最近的事情。
纖細的狼毫,蘸著墨汁落在頂好的宣紙上。
字跡清晰工整,好似拓印一般,完全不像一個八歲皇子該有的水準。
寒風拍打在窗戶上,讓梁辛不自覺地裹緊了鹿皮披肩,同時抬頭看了眼炭爐。
裡面的木柴還在燃燒,不時發出噼啪的炸裂聲。
他有些慶幸。
不用像前些日子偷偷出宮時,看到的那些百姓一般,在寒風中揣著手,渾身哆嗦為生計奔波。
梁辛是大梁第四位皇子,雖然不是嫡長子,但至少不用直接面對窗外的寒風。
搓了搓因寒意有些冰涼的手指,梁辛又繼續寫著。
“父王大發雷霆,命人摘了太師傅的頂戴,要他即刻離開京都,永遠不許再踏足此處。”
“太師傅要走了,我想去送送他,但母妃不讓,她擔心父王會不喜。”
看著宣紙上的記錄,這位四皇子的小臉上,有些不捨,有些出神。
太師傅原本是梁王的教學師傅,現在負責教他。
七十歲高齡,此番離別,怕再無相見之日。
“殿下。”
就在梁辛發呆時,十六七歲的小太監走過來,恭聲道。
“王上許您去送太師傅了。”
梁辛回過神來,頓時眼睛發亮,小臉上盡是興奮之色。
“當真?”
小太監滿臉諂媚:“奴才可不敢亂說。”
梁辛立刻將巴掌大的宣紙放進抽屜中,合上了銅鎖,問道:“太師傅到哪了?”
“應當還未出城。”小太監道。
“快,帶我去!”梁辛高興的喊著,先一步跑出去。
寒風吹來,如刀子般刮在臉上,讓他感到些許刺痛。
“外面冷,天已經黑了,還在下雪,您可慢點。”小太監拿著更厚實的大氅和帽子給他戴上,幾個貼身侍衛跟上來,這才坐著馬車匆匆出宮。
好在天太冷,路上已沒多少人。
馬車沿著大道奔行,很快便追上了剛剛出城的太師傅。
看著前方熟悉身影,不等馬車停穩,梁辛便跳了下去:“太師傅!”
“哎呦,我的殿下哎,您可慢點,別摔著嘍!”小太監提心吊膽的趕緊跟著,雙手一直虛接,隨時準備扶住自己的主子。
鬚髮皆白,已經去了官衣,換上平民服飾的太師傅俞季安轉過身來。
他的眼睛這兩年已經不太好,顯得有些渾濁。
但聽到梁辛的聲音,立刻轉過身來:“四殿下,您怎麼來了?”
梁辛跑到他跟前,抬頭看著眉毛上沾了些許霜白的太師傅,吸了吸被凍到發紅的鼻子:“太師傅真要走了?那以後誰教我?”
俞季安伸出枯瘦的右手,抹去落在梁辛帽子上的片片雪花:“王上有旨,誰能抗命?日後你的學習,自然有國子監和翰林院派人來教。”
“可他們沒您教的好。”梁辛道。
俞季安佈滿皺紋的蒼老面容上,露出悲涼之色:“好與不好,又有何用呢。”
他曾為自己教出梁王這樣的好學生感到自豪,千古第一明君,那不僅是梁國之幸,百姓之幸,更是他俞季安此生最大的榮耀。
可惜的是,梁王突然性情大變。
不問國事,亂加賦稅,每日在後宮荒誕不經。
那麼多銀子,都不知道被他如何揮霍掉了,國庫日漸空虛。
這一切,讓俞季安難以忍受。
此番被罷免驅逐,即是梁王的意思,也是他的願景。
眼不見為淨!
至於四皇子梁辛……
看著他,就好像看到年少時的梁王,都眼神明亮,充滿朝氣。
眾多皇子中,梁辛雖不是天賦最佳的那個,卻最是虛心好學,尤其愛了解民間的事情。
若能好好教導,將來就算不能登基成為一代明君,哪怕作為輔臣也是極好的。
可惜,他所能預見的不僅如此,還有即將分崩離析的大梁王朝。
如此苛捐雜稅,將百姓置於水火之中,必生民變!
只是不知道大梁,還能支撐多久。
梁辛似乎從他的眼神看出,太師傅離去已成定局,無可更改。
他苦著臉,問道:“太師傅可還有話要跟我說了?”
俞季安很欣慰他能來送別,往日家中門庭若市,如今梁王一道旨意,所有人都急著要與他撇清。
認識了那麼多人,如今來送他的,除了一名皇宮禁衛,便只有這位四皇子了。
俞季安心中暗歎,正想再交代幾句,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殿下小心!”小太監眼疾手快,一把將梁辛拉過來,用自己的身子將他護住。
俞季安也被那名皇宮禁衛拉到一旁,數匹快馬自身邊呼嘯而過。
為首那個身材粗獷的漢子,瞥過來一眼,便縱馬直衝城內。
小太監轉過身來,衝他們發出尖銳叫聲:“好大的膽子,若傷了殿下,你們好死不死!”
然而那幾人似沒聽到,又或者聽到了也不在意,眨眼間沒入城中不見了蹤影。
小太監罵出聲來:“這幾個殺千刀的狗奴才,入夜還敢在京都城縱馬奔行,城防將軍豈不將他們抓起來剁碎了!”
京都大官雲集,尋常百姓走路都怕撞到惹不起的大人物,哪有人敢在這裡騎著馬橫衝直撞呢。
在小太監看來,這幾人死定了!
耳邊傳來聲音:“又是戰馬?”
梁辛從小太監胳膊間用力鑽出腦袋來,見俞季安面色深沉,不禁問道:“太師傅怎麼了?”
俞季安沒立刻回答,只盯著幾匹快馬消失的方向。
他見多識廣,一眼便認出那幾匹是軍中戰馬。
今日出城,一路走來,已有好幾波。
馬匹上的人,未著戰甲,只帶著兵器,意欲何為?
而且縱馬奔行,城防軍卻不曾阻攔,更顯蹊蹺。
京都城,要出大事!
就在俞季安沒想明白的時候,城門傳來嘎吱聲響,竟從內部緩緩關閉。
小太監頓時著急:“殿下還沒回去呢,怎麼就關門了,誰給他們的膽子!”
俞季安突然腦中打了個激靈,連忙看向梁辛:“四皇子出城,莫非宮中無人阻攔?”
按他對皇宮內院的瞭解,為了避嫌,四皇子的生母理應攔著不讓出來才對。
何況這麼晚了,讓四皇子帶幾個侍衛就跑出來,多少顯得不合情理。
梁辛道:“是父王許我來送您。”
俞季安愣了下,戰馬入城,關城門,王上恰好在這個時候讓四皇子來送他。
是巧合嗎?
這時候,幾名侍衛忽然低聲道:“俞師傅,您和殿下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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